不知是多久之後的一天。
西陵王让人解了邢春身上的绳索,将他带出府外,经过数天路程,来到京城。西陵王带邢春进了皇宫,在皇宫深处,邢春看到的,是被一群兵士围堵起来的皇太後,以及皇帝。
西陵王,终於造反。
看到邢春,皇帝眼中露出喜色,随即,却又惭愧地垂下了眼。
西陵王将一柄匕首塞进邢春手中,说:你去替我杀了皇帝,我便放你自由。
邢春握紧了匕首,一步一步走向皇帝。而随著他的走近,年轻的皇帝脸上,现出无法掩饰的惊惧之色。
邢春心中大笑。他,竟害怕自己。竟以为自己当真会对他下杀手。
邢春摇摇头,举起匕首,对准自己的喉咙。
手腕,忽然被人掐住,西陵王低沈阴恻的声音落在他耳後:我就知道你多半下不了手。哼,看来,比起杀人,你更愿意留在我身边麽。
邢春又摇摇头,蓦然一使劲,挣脱了西陵王的手。再度举起匕首,这次对准的,却是西陵王。
不!住手!都住手!西陵王的喝声,在大殿之中沈沈回响。
但是,已太迟了。
西陵王的护卫们,射出的箭矢,已将邢春穿透。
西陵王抱著邢春的肩,一再摇晃著,一再地问:邢春,你这是何苦?我想过好好待你,可你却从不肯给我机会;我可以夺得天下,却偏偏得不到你一笑。对我,你为何非要如此?你是为何,为何……
为何?邢春含血而笑。
并不为何,只因,他已绝情,他已无情。
而,阴帅日游会找上他,除了相中他的沈稳从容,也是因为,他的绝情。由他去执行阴王子痕的情劫,最为合适不过。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连他自己也不曾想到,他的绝情,竟会输给了,虞子痕的痴情。
说是他了结阴王子痕的情劫,其实於他自身,又何尝不是一劫?
大概,这是从一开始便注定了的。若非曾在黄泉海边与阴王有过那一次交会,他便不会对阴王产生好奇琢磨之心。若无此心,他未必会接受阴帅的委托,前去人间接近子痕。而如若他不去,之後的一切一切,全都不会发生。
造成而今的後果,那个「因」,在他接受委托的那一刻,更或者,早在他与阴王子痕初会之期,便已种下了。直到他前去人间,才是真正结了「缘」。
纵然,这是一场无果的孽缘。可是怎麽办呢?他已陷进去了,已抽不出身了。
便陪子痕,度了那一段「缘」,然後,再以他的绝情,送走子痕。
他知道,那一刻,自己多半已被子痕恨透。
不喜欢这样的结局,但是,他也不怪谁,不怨谁。要恨只恨,他们两个,相逢不是时,相知不是处。
阴王子痕,已回到鬼界。而他,随後也回了鬼界,并去向阎王提出了一个请求。
在那之後,他还是可以偶尔看到子痕,虽然子痕并不知道那是他。他不在乎,只要能够这样看著子痕,他便心满意足。
而且,偶尔,他还可以听见子痕弹曲。那一首,他已想好了名字,却到最後也没能来得及告诉给子痕听的曲。
事到如今,听到这首曲,他便不禁落泪。
为何?子痕竟还会弹起这首曲。
又是为何?当子痕弹起这曲的时候,神情显得是那麽哀伤。
那天,子痕弹完了这首曲,走到他跟前来,发现他的泪水,便为他轻轻拭去。
「怎麽?就连你,也是会落泪的麽?」子痕低喃著,一滴一滴,为他拭去泪珠。
「若是连你也会落泪,为何却始终没有人来告诉我,那个人,他究竟去了哪里?」
(116鲜币)鬼断情殇15
这日,一个不速之客造访阴王宅邸。这个不速之客来自魔界,名叫戠约。
彼时,阴王并不在府内,戠约便径自闯入阴王卧房。府中的奴仆们,虽对戠约的蛮行颇为不满,却又不敢如何。
戠约是魔,还不是下等小魔。以他们这些小鬼而言,是奈何不得的。
在房中,戠约四下打量,看到摆在案台上的古筝,眉头微微皱了一皱。视线一转,发现窗台下摆著一坛白色的花。
戠约走上前,捻起一枚花瓣,冷豔的唇角嘲弄地抿起:「哼,四百年人间之游,你竟也沾染了这人间俗气,可悲可叹。」
戠约将花瓣在掌中揉捏,不知是想做什麽。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房门外,正是阴王子痕。
见到房中情形,阴王眉心微微一动:「是你。」
「好久不见。」戠约从窗前离开,向阴王走去,「四百年了,你的模样,倒是丝毫未变。」
这时候的阴王,与在人间之时的相貌大为不同。阴王之本尊要更为高大,长发更长,并微微泛著金红。
眉,仍是高挑;眼,仍是修长,但更多出了一股冷冽骄扬之气。这张脸,有著说不出来的味道,若是不经意地看了,便会无法呼吸一般。这气,教人不可仰止。
「你也未变。」阴王淡淡道,看著面前这个紫色长发的魔,「你今日造访,所为何事?」
「没有事就不可以来找你麽?」戠约一步步继续上前。
阴王仍站在房门处没有动,雕像一般:「你是魔,这里是鬼界。你若无要事,还是趁早离开。」
戠约面色微变,冷笑,「从来无视六界规则的阴王子痕,竟说出这番话,真是教人不胜惊诧。又或是,你认为在鬼界,这是你自己的地方,多有不便?无妨,那就与我同去魔界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