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一直……一直都是在,骗我?」
邢春稍稍一顿,轻道:「你可以这样认为。」
「你……哈哈,哈哈哈。」虞子痕闭上眼,昂起了头,惨笑声混著鲜血,一齐涌出了喉间。
「果然……我果然还是弄不懂你,到最後也弄不懂。你这个人,你的心……」
「……」
「我是真的弄不明白啊……邢春,邢春,我喜欢你,我想与你相伴一生,到头来,怎得如此结局?」
「……」
「回想起来,你,从未曾对我说过,喜欢我,或是要与我相伴一生,这样的话……」
虞子痕望著天空,声音已愈渐微弱,每发一个字,都像是费尽力气,然而他却始终是执拗地,竭尽全力地喃喃道:「原来如此。这麽说,其实,你倒也不曾骗我,呵,呵呵……」
「……子痕。」邢春紧紧蹙起眉,闭上了眼。已不能再看下去……他已不能再忍受了。
他张开眼,握住插在虞子痕胸口的那根断了的矛,僵硬地道,「我要将这矛拔出来了,你……最後还有什麽要说的麽?」
「最後?」
虞子痕茫然应著,视线自天空滑落,落在邢春那微颤著的眉睫。他深深吸一口气,在缓缓将之吐出来的同时,决然道,「我,不要有,来生……」
「……」
邢春再次阖上眼,手上猛一使劲,将那根矛一下子拔了出来。
鲜血,自虞子痕胸口背後汩汩而出,同时一并从他体内流失的,还有他的生命。
不知过了多久,邢春才重新睁开眼,用颤抖著的手,为他合上了眼帘。
「子痕,子痕……」
邢春一边反复亲吻著他的眉他的眼,一边轻喃,「子痕,你放心,你不会再有来生,你再也不会受这种苦,再也不会……」
眼泪,一颗一颗落在那已逐渐冰冷的面颊上,只是,那人已不可能感觉到了。
即使如此,邢春仍是不厌其烦地亲吻著他的脸。源源不断的泪水,竟洗去了他脸上的血迹,将他白皙的皮肤映得愈加透明。
又过了很久,终於,邢春将虞子痕自怀中缓缓放落,让他平躺在地上。
忽然想起,就在几天之前,他也曾这样睡在自己身边,也是如此的沈稳,如此的安详。
邢春昂起头,望著碧空如洗的蓝天,阖上了眼。
「鬼差邢春,四月十一日,至人界,为将阴王子痕送回鬼界。」他轻声说著,每一个字飘出他口中,便化作一道白烟,相互凝结,逐渐聚集成团。
「五月九日,阴王凡身寿终。一共为时二十八日。与时,阴王九世劫难之最後二劫:国破家亡……情劫……满……」
(104鲜币)鬼断情殇12
四百年前,阴王子痕离开鬼界时,有人很开心,也有人很伤心。四百年後,阴王子痕回到鬼界,那些开心伤心的人便倒了过来。
不过,经过一段时间之後,那些伤心的人,又不怎麽伤心了。因为他们发现,如今的阴王子痕,与从前有些不太一样。
基本上,最让他们意外的是,阴王回来这麽多天,竟没有挖任何一只鬼的眼睛,或者拔掉舌头,也没有将谁扔进炼狱如何如何。
要不是面貌未改,他们简直不能相信,回到鬼界的这个阴王,就是当初那个阴王。
四百年,竟可以将人改变如此之大。
真是那九道轮回,九世劫难。若没有这些,只怕再经过一千年一万年,阴王也依然是从前那个胡作非为的阴王。
回鬼界当天,阎王便将阴王带上天界,如同当年的承诺,要将他交由天界处置。
而天界,对於阴王这四百年来在人间的经历,其实已掌握大概,也甚为满意。加上如今阴王的态度,已不像从前那麽放肆狂妄,便没有多加责罚,只说让阎王以後对阴王好生看管,莫再闹出四百年前那样的祸事。
从天界下来,阴王独自去了河神倩仪之处,对自己四百年前的失约,向河神道了歉。而後又说,他不会再来这里,要河神莫要再等待自己。
听完,美丽的河神又哭了,只是这一次没有再酿成水患。
至於当年生死薄遭篡改一事,後经查明,乃是一个曾被阴王打入无间地狱、受刑了两百年之久的可怜鬼所为。
此鬼是自尽而亡,不愿投胎,後来被派到阴王身边服侍。
要认真说来,这位仁兄其实并未犯下大错,只是看不惯几名女子为一个「没有心的人」、为一份所谓情爱而争宠争得头破血流,甚至,其中一名女子还是他当年为之自尽的原因……
於是,多说了几句不该说的,才得罪了那位从来不容置喙的阴王。
鬼界将此人交由阴王处置,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阴王并未施以刑罚,只是将之送入了轮回。
也或许,对一个不愿投胎的鬼而言,让他去投胎,便算是最残酷的酷刑吧。
如今阴王在鬼界,还是做著与从前差不多的事,当然这是指正事。
他也没有像从前那样,总是撂下正事,上天下地,在六界之间到处跑,惹出一堆乱子。
现在,他很忙。
很多人并不知道他在忙什麽,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尤其阎王,看著阴王如此日复一日不弃不休的忙碌,阎王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绞尽脑汁地思来想去,思去又想来,终於想到一个主意。便在这日,邀了四大判官与十大阴帅前往阎王府,说是给阴王办一场接风洗尘之宴。
阎王好说歹说,总算将阴王说动,前来赴宴。宴上,鬼界地位最高的十六人齐聚一堂,实为相当难得一见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