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的声音低了下去,脸上的痛苦和歉疚让威廉看了很不忍,想安慰,却又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事实上,刚才这段话他根本还没怎么消化。这个真相实在太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了。
他再次看向兰德尔,这个不幸的男人。付出了全部感情,得到的却是爱人的欺骗和背叛。
然而,现在的兰德尔脸上已经看不出憎恨,也看不出悲伤或者别的什么,就这么阴气沉沉的,让人一看到他就觉得浑身发冷。
威廉不禁哆嗦了一下。这么说,他已经是彻头彻尾的恶鬼了吧所有与原本那个"兰德尔"有关的一切,都已被那股恨意埋葬、磨灭了。
所以,他才能够对自己的子孙那么残酷?可是
"为什么?"威廉问,眼睛盯着兰德尔,"就算你再恨,也没道理波及到你的后代。他们根本什么都没做过,为什么要囚禁他们,不许他们离开庄园?"
"不为什么。"兰德尔说。
威廉有些火气上来了:"你你这根本就是"
"你就别问了。"
伊凡再次站出来打圆场:"这个问题我想了这么多年,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也许他只是单纯的发泄恨意,也或许是因为我的缘故,让他认为戴维斯家族的人只要离开庄园就一定会遭到不幸至少我还知道,他对这个家园并不是没有感情的,所以他解决了任何想要涉足的外来人。当这儿的人都因为那场瘟疫而远渡重洋,他仍旧一直守在这里,也许他心里还是残存着一份希望,所以"
"闭嘴。"兰德尔冷冷喝止。
伊凡不在意地笑了笑,转开话题:"总之,在那些年里,我看着戴维斯的子孙们如同困兽般被困在这里,痛苦挣扎徒劳无功,我真的很后悔,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可惜我也无能为力。当我死在他的复仇之下那天起,我的灵魂就被他禁锢。他不肯释放我,要我陪着他一起痛苦、并看着别人的痛苦"
"但我真的看不下去了,所以我和他打了一个赌。我相信总有一天,戴维斯家族里会有那么一个人,他会为了另一个人努力试着离开庄园,而最终他得到的不是背叛,而是真爱。事实上,在你们之前就曾经有一个戴维斯试过为了爱人离开,可惜在最后关头,他的爱人离弃了他。"
说着,伊凡手一挥,另外那具石棺缓缓开启。里面躺着一尊雕像,和威廉身边的雕像非常相似,都是纯白色的。至于容貌,对这个人并不熟悉的威廉看不怎么出来。但既然是戴维斯家族的人,相信容貌不俗。
威廉回想着他曾经翻过的戴维斯家的族谱,无奈实在猜不出躺在那儿的会是继兰德尔之后的哪一位伯爵。
"那次我赌输了。不过这次,我终归是赢了。而兰德尔"伊凡看向兰德尔,"你应该遵守诺言,释放我了对吗?"
兰德尔没有回话,转身面向伊凡,抬起手从他额上拂过。
"喂"没想到兰德尔会如此利落,威廉来不及阻止,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伊凡的身形逐渐风沙化,一点点地消散在空气当中。
最终只给威廉留下了一抹释然的笑容,以及一句:"谢谢你,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直到伊凡完全消逝了,威廉颓废地抱住头。
到头来,他成全了别人,可他自己呢?幸福和一尊雕像之间的幸福吗?
越想越沮丧,威廉几乎有一股想要嚎啕大哭的冲动,忽然有一只手环住他的腰,把他往后用力一带。
他猝不及防,一下子摔倒下去,肩膀压在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上柔软!?
威廉豁然抬起头,后脑勺却撞到一块坚硬物体。
"唔!"有人闷哼一声,捂住了险些被撞碎的下颚。
而威廉听见那声闷哼,虽然是闷哼但声音他是无比熟悉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现在的样子,先是一呆,随即疯了似的大叫一声:"塞缪尔!"双手紧紧抱住了对方的脖子。
"咳"塞缪尔皱起眉,"你是想勒死我吗?"
威廉赶紧松开手,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为了确认这不是幻觉而拿手在对方脸上死命的又摸又掐。
"威廉"塞缪尔露出一张不高兴的脸,让威廉意识到自己做得过火,缩缩脖子把手收了回来。
但他真的太激动了啊,简直想咬塞缪尔几口看看他会不会流血。会流血的话,就百分之百证明他确实回复成活人了。
不过,接下来就有人用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威廉的主张。
"现在你们都该满意了,可以走了。"兰德尔说。
威廉一愣,忍不住问他:"走你呢?庄园已经荒废好些年了,你还"
"这和你有关系吗?"兰德尔阴沉地扫了威廉一眼,后者不禁瑟缩了一下。
没办法,这个人这个鬼的眼神,真不是一般的恐怖。
"我也会离开这儿。"不知道鬼是不是都这么善变,刚才还说着跟对方无关的兰德尔这会儿却又改了口:"不要打算问我会去哪儿。"
威廉抓抓头,他正准备这么问呢。
"那他怎么办?"他指了指旁边棺材里的那尊雕像。
塞缪尔冷哼:"他已经被最重视的人抛弃,就算复活过来也了无生趣。"顿了顿,他再次改口:"有个人作伴也好,就带他一起走了。"
威廉有点头大了,他跟不上对方这说变就变的思维方式。
接下来,他看着白砂将那尊雕像淹没,然后慢慢地慢慢地,仿佛带着雕像沉入了地底,棺材里变得空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