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塞缪尔,没有像往常那样扎一条发辫,而是让琥珀色的长发松散着在背上洒开,看上去很是佣懒。而由于生病的缘故,他那原本就因为极少见到阳光而白得过分的皮肤,越发地显得苍白了。
两者结合在一起,威廉不得不说,看着这样子的伯爵,居然让人连"想要保护他"的心都有了--虽然明知这是多么无稽。
不过威廉也并不认为这种念头有什么不对。不管男人、女人、强者、弱者,只要生病了就是病人,而照顾病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有好一会儿的时间,两个人都若有所思着不讲话,直到塞缪尔问了一句:"你说你是来自未来?"
"啊?呃嗯,是的。"
"说说看。"
威廉一下子还摸不着头绪:"说说什么?"
塞缪尔深邃地看了他一眼:"未来。"
威廉这才恍然大悟,不禁深为讶异。
向他问及未来的事,难道这个人已经相信他的话了?不,应该不是应该就像老夫人当初说的那样,只是暂时当作是这么一回事吧。
"其实要说跟现在有太大的不同,倒也算不上,至少人都还是这个样。"威廉斟酌了一下,想尽量把描述平白简单化:"就是多出了很多现在还没有的新东西,比如说,样子就像个铁盒但可以呈现出天南地北的电视机,能让远隔几千里之外的人自由畅谈的电话,还有很多很多唔,还记得那天我脖子上挂着的东西吧?银白色的,上面有一块大眼睛似的镜片--那是相机。"
"相机?"对于塞缪尔来说,要想理解或者想象出威廉所说的东西,当然是不可能的。
就算不谈时代的阻隔,即便是当今这个世界里的事物,他亲眼见过的也实在是少之又少。像是大海、高山、河流等等之类,更是从来没有机会目睹。
威廉看着他茫然的表情,不禁想要更加详尽地解释给他听,让他能了解更多。
"嗯,这就有点像是绘画。"威廉说:"我们把物体画在纸上,但普通的画画肯定是无法表现得太真实,另外还比较费时。而相机就不同,它能在一瞬间就把图景收在一张小小的相片纸片上,并且看上去就跟真的一模一样实际上也就是真的啦。"
"和真的一模一样?"
"对。""这不可能。"塞缪尔嗤了一声。
"呃?"
想不到他这么断然,完全是对不了解的新事物的一味排斥,威廉忍不住发出抱怨:"你也太难沟通了。"
念头一转,想到这是长期以来他与外界隔绝从而养成的习惯,威廉又不禁叹息:"我觉得你没必要这样。你应该多试试跟大家交流,心胸就会自然而然豁达了。你并不是天生的自闭,要跟人交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塞缪尔的脸色一下子暗了,"你在多管闲事。"
"这怎么是闲事?这是你的事情吶。"威廉大声反驳了回去。
"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欸,你这人--"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威廉有点泄气,还有点不爽,但与此同时,他又对这个人的顽固领会得更深,也感慨更深。
他已经有些看明白了,虽然这个男人一直在用或冷酷或残忍的方式在活着,然而这些看上去让人恐惧的一切,其实都是源自一个对情感毫无主张的傻瓜的任性。
"不要总认为你的事跟别人没关系,或者别人的事跟你没关系,大家明明都生活在一起,怎么可能毫无关系?"
威廉问着,既是在问对方,也是在问题中帮自己寻找答案。
"是不是因为你生活的地方只有这么一小方寸,所以你觉得你的世界也就只有这么小,你跨不出这个世界,因此别人想要融入进来也是不可能的?但也不对啊,像你身在这种封闭处境下的人,应该更渴望着与人们接触才对"或者就像老夫人所说的,他的确有渴望,但是需要一个人来促使他突破威廉认真寻思起来。
脸色越来越阴冷的塞缪尔豁地起身,跨到威廉跟前,把后者两步三步逼退至墙边。
"闭嘴,够了。"塞缪尔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般的:"你什么都不明白。"
听到这句话,威廉火大了。
的确,他是不明白,他没有亲身经历过囚徒生活,所以有很多东西他都不可能明白,但他不是正在努力试着弄明白吗?
"有什么好明白的?"
他回以了强硬的反驳:"这种毫无道理的禁锢,弄不弄明白又有什么区别?关键是你自己,你该弄明白你想要的、你该做的,然后去做、去要!别再只看着自己了,偶尔也分神看看你身边的人吧,看看他们是怎么为你劳神费心,难道你对此就毫无反应,就不会觉得过意不去吗?"
刚一说完威廉就后悔了。他并不想让好好的谈话变成质问,谁知道情绪会毫无章法地激动起来,这下糟了。
果然,本来就情绪极不稳定的塞缪尔受了这一番刺激,眼睛里立刻进出凶光,抬起手就是一拳砸了过去。
好在威廉早有了防备,赶在被那拳砸歪鼻子之前,他抱住脑袋,吱溜一下蹲了下去。
"哇啊,不要又来暴力,我对这个最没辙啦"
看着威廉这样子,塞缪尔又好气又好笑,却已经没有力气发作了。
"笨蛋。"
他抓住威廉的肩膀把人提着站起来,然后扫住威廉的下巴,眯起眼睛危险地注视着他:"我不喜欢话太多的人,你最好适可而止。"
威廉听着对方的警告,奇妙的是完全不觉得恐怖。难道他已经受惊吓受成习惯了吗?更诡异的是,竟然还隐约有一种被容忍了似的感觉,这又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