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欲言又止,服是不服气,但都知道,这老婆子虽然明事理,可一决定什么,八百头牛都拉不回来,谁都斗不过她。
在亲人们的簇拥下,骨灰盒沉沉地落下去。
人们中间,蜜柑奶奶瞪着眼睛,目光跟随着那个罐子,眼眶红了,却始终没掉下眼泪。
远处,蜜柑妈扭曲了脸,大声擤鼻涕。蜜柑爸抬手揩眼泪。小麦看那些埋葬爷爷的人,看陵园上空的云和鸟,心情沉重,她回过头,关奏陈伫立着在她身边。他神色自若,目不转睛,注视还未封上的墓穴。
他们没有等到最后一刻。
土还没填完,蜜柑妈就想上厕所,还贡献了今日金句——“上面一出来下面就也想出来了”。蜜柑爸提前去发动车。要等蜜柑妈,小麦在附近散步。关奏陈陪她一起。
两人在各个告别厅外踱步。
有一间正在使用,死的是个中年女人,二十几岁的女儿跪在地上嚎啕。小麦看到,心里很不是滋味。
继续走,另一边,殡仪馆两个职员说说笑笑。小小一片地方,情绪有落差,不是任何人的错。
年长那个说:“我干这么多年都头一次见,憋不住,太好笑了。”
年轻那个说:“在厅里,怎么还弄印刷的照片啊?都什么年代了。”
“是那个老太太准备的,老年人嘛。”
刚好,小麦来到爷爷的告别厅外。相框框着冲洗相片,放置在会场中间。那不是关奏陈收到的任何一张照片,没对好焦,还有多余的背景。那张遗像中,蜜柑爷爷做着鬼脸。不知是谁教他的,他卖力地伸长舌头,好像要吃掉自己的眼球。
办完丧事,蜜柑奶奶要去姐姐家住一段时间。临走,她把蜜柑爷爷的遗像带走了,还告诉关奏陈:“你选的那些丑得不行。”
工作时间,小麦问关奏陈:“爷爷过世了,频道都不用发个通知?”
“用不着和观众讲那么多。”关奏陈说,“伤心事会影响数据。因为这个,有的人会取消订阅。”
小麦明白他的用意,观众是残酷的。
嘴上随意地说着爱,一旦博主提供不了想看的内容,他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或者,博主需要支持,再低价的会费,观众也可能变身人格分裂,平日热情似火,一要付出就装聋作哑,怪这怪那,怪网线坏了,怪截止太早,怪视频平台不支持信用卡,反正自己是想支持的。甚至,还有人撒谎不眨眼,没支持也说自己支持了,找博主邀功。
而大部分博主都在意数字。
可小麦仍然疑虑:“会不会不好?”
“不要提爷爷,表现得自然点,好像他一开始就不在,播放量就不会掉。”关奏陈在清理邮件,轻快地敲击鼠标,“就当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说后半句时,关奏陈声音很轻,念咒语似的,如羽毛从皮肤上拂过,几乎让她想问,那是哪里?
在小麦看不到的对面,电脑显示器上,他查看新邮件。那是健身课公司发来的,毛裕平是通过蜜柑喵进的公司,有大变动,对方会提前传风声给关奏陈。
那是一则项目邀请,面向蜜柑妈,为期两年。假如他认为合适,进行回复,他们才会联系蜜柑妈本人。
关奏陈勾选这封邮件。
删除。
第80章一群骗子(1)
卫生轮值表重新排列,房屋面积却没减小。这周是小麦采购,她去超市,正在小麦粉和木薯粉间犹豫,有人连名带姓叫她。她起初以为是观众,一想又不对,观众哪知道全名,定睛一看,原来是鹿呦宇。
天啊,他还活着哪——这是第一想法。
经过一段时间的冷却,他可能吃中药调理好了,再见小麦,鹿呦宇像个没事人。不过,也可能只是男性独有的厚脸皮,没皮没脸的,自信惯了,多尴尬的事都能自我宽慰,拒绝内耗,不跟自己过不去。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他现在正常多了。
鹿呦宇跟小麦打招呼:“你住附近?”
小麦说:“呃,没。”但感觉还是不讨喜,这个招呼就非打不可吗?你就不能假装不认识,原地倒车,走哪来回哪去吗?不愧是超市,传说中前任的重逢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