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君漓点头,君洛终于露出笑颜,喜容满面:“既然如此,我这里有笔墨纸砚,六哥快些写休书吧!”
君漓的脸色,毫无悬念地更黑了几分。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多说什么。
君洛欢天喜地地把小若叫了进来,铺纸磨墨,殷勤伺候。
罗青桃定定地看着君漓,视线忽然模糊起来。
眼见他步履沉重地走到桌旁,眼见他缓缓提笔,挥毫落纸……墨汁在纸上涩涩地滑过,凝成一个个圆润饱满的小字。
君漓的字,一如他的为人,温和内敛,赏心悦目。
只有靠近了,才能看出那笔锋之间,暗敛的锋芒和玄机。
可是罗青桃已看不清那纸上写的是什么。
眼中分明没有泪,目光所及的一切却莫名地浅淡模糊了许多,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君漓写完了最后一个字,随手将狼毫细笔掷到砚上,墨汁溅了满了半幅衣袖。
罗青桃怔怔地看着,那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闷闷地痛了起来。
两年的执念,爱恨纠葛,到今日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眼前闪过许许多多的影像:地牢之中的绝望挣扎,陌城刑架上的心如死灰,襄王府中的红烛清冷,金銮殿上的一厢情愿……
最后,所有的影像一点点模糊下去,眼前看到的是一片漠漠黄沙,是凉州城头上的铁甲长刀,尸横遍野……
——现在,还远远不到落泪的时候。
若不能斩断过去,如何能重新开始!
等那纸上字迹干透,君漓缓缓将它折起,走到罗青桃的面前。
恰看到,那张遍布伤痕的小脸上,露出一个真真切切的、璨如朝阳的笑容!
竟然,美得晃人的眼。
罗青桃没有伸手去接那纸休书。君洛替她接了过来,展开,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然后,揣进了他自己的怀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君漓皱起了眉头。
君洛扬起笑脸,愉快地道:“我的就是她的,她的也就是我的!我收着我的东西,有何不可?”
君漓无言以对,许久才沉声道:“虽然我写了休书,但你二人之间,只怕依然无缘。大梁历来没有这样的规矩……”
君洛朗声笑道:“没有这样的规矩,我们就立一条这样的规矩!六哥,你只需要将此事昭告天下便可;剩下的,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了!”
君漓看着那张笑脸,怎么看怎么觉得刺眼。
这时君洛已在罗青桃的身边半蹲下来,双手捧着她的脸,笑得像个白痴。
君漓知道自己很多余,想走却总是迈不动步。
君洛笑了好一阵子才想起屋里还有个多余的人,立时便不乐意了:“六哥,你怎么还不走啊?”
君漓神色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罗青桃抿嘴笑道:“大概是因为看我还活着,有些不放心吧?”
君漓脸色一急,忙道:“桃儿,我绝非有意害你!先前我忧心你被人蛊惑离家,所以才会口不择言……既然你是来了远卿这里,我自然没有理由不信你!今后,一切还要仰仗你和罗家……”
“你放心。我必定助你如愿以偿!”罗青桃笑得十分真诚,“如愿以偿”四个字咬得清清楚楚,掷地有声。
君洛咧嘴笑道:“六哥,我就不送你了!明日一早,朝堂上见!”
君漓再也没有耽搁下去的理由,只好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快步走了出去。
听着脚步声走远,君洛欢呼一声,扑到了罗青桃的身上:“心肝儿,从明天开始,咱们再也不用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了!”
罗青桃自动忽略掉某个令人起鸡皮疙瘩的称呼,黑着脸推开他:“你什么时候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了?”
“怎么没有?”君洛撇了撇嘴,“三哥府里的家宴上、四哥成亲的喜堂上……我明明想你想得要命,恨不得立时扒了你做那么一点两点的事,偏还得恭恭敬敬地喊你一声‘六嫂’!你是不知道,每次看见你站在六哥的身边,我就恨不得冲上去踹翻他!”
“可是你只有被踹翻的份!”罗青桃黑着脸,丝毫不给面子地嘲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