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静尧看到一个年轻的亚洲女孩,像个疯子一样,站在街边大吵大闹,用力捶门。
她浑身都湿透了。滂沱的雨顺着她瘦弱的脊背往下流,像银灰色的瀑布。而短短的头发,则是冰冷的浮草,无力地贴着脸颊。
他不知道她看起来这么瘦,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强大的爆发力。
她好像在对抗着什么。是这场大雨,这个冷漠的、无视她的街区,还是比这些更为庞大的东西。让他们都无能为力的东西。
在雨水里,她身上有一种摧枯拉朽的力量,他着迷地盯着,不能移开视线。
不知为何,这个红灯的时间异常漫长。司机在前排咒骂了两声,随后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金静尧说“没事”。
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女孩,渐渐也失去了力气,像一团流沙,滑到了地面,徒劳地倚在门边。
他竟觉得有些惋惜。
二楼的窗帘动了动,似乎还有其他人在偷看她。
随即,门被推开了。一个凶巴巴的英国男人吼了她一句,将她推下台阶。
台阶不高,但她还是狼狈地踉跄几步,最终跌倒在地,溅起一地的水花。
正是在这个时候,红灯结束了。司机长舒一口气,将车子重新发动起来。
车子飞快地开过了这个街区。
轮胎溅起更为激烈的水花,像凶猛的獠牙,恶狠狠地扑上跪坐在街边的女孩。
一晃而过的车窗里,她被脏兮兮的水花淹没,竟还是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这死气沉沉的街景的一部分。
但他始终记得,她抬起头的那一瞬间。
她的皮肤很白,面孔很美丽。在滂沱的大雨里,他们短暂地对视,她的眼神暗淡无光,仿佛在他面前死去。
一只垂下脖子的天鹅,在死水里对他唱出挽歌。
他的心脏微微跳了跳。
“停车”这两个词,已经在唇边打转。他想要停下来,定格时间,借给她一把伞。如果她无处可去,他甚至可以帮她订酒店的房间。
但犹豫的片刻,车已经开出去很远,不容他再回头。
他没有想过,第二天早上,自己就在摄影棚里再一次见到对方。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又确切无疑。
因为同一张脸,昨夜还出现在他的梦里。
披着浴袍的女人,看起来青涩、紧张、纤细,甚至有些僵硬,冷得瑟瑟发抖。
年轻的金静尧,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将这全部理解为诱惑和作戏的一部分。
原来她就是同学电话里的女骗子。
她收了钱,会在拍摄中故意诱惑他,让他出丑。
他应该转身就走。
可是他想起那把没有借出去的伞,想起他的梦,她委顿在大雨之中,仿佛死去的青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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