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犹豫、怀疑、不期待答案。
虞兰时没有回答。
他的眼睛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一如既往。
她不停歇地涉水向前,指节如藤蔓缠紧了他的手掌,很快到了即将没顶的高度,也即将离开河边高草的遮掩,暴露在一览无余的河面。
缕缕血线从箭矢刺穿的血口散开,散进墨蓝河水中。深河吞噬了所有,缓缓拖重衣裳,拖着人往下沉。
眼前三尺外都是一片昏暗,水面粼粼波光,她的眼睛亮到惊人,勾缠他,“进水里后跟着我走,现在,尽可能多的深吸一口气——”
河水没顶。
水里幽暗得再看不清,只有手上被牵扯着,如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将他带向生处。
第93章折桂魄(二)
幽深到足以将人溺毙的深河,灌进领子袖口,将轻衣绑上千斤石,扯着他不断往底下沉。
一道人影在前方散成一团墨色,越游越远,忽而又折返,靠近来,缠上来。墨色剪成一缕一缕,勾勒她的眉眼轮廓,长发浸得柔软如水草散开。
河水刺寒,却烧着了他。
像是要把他的身体也煎干熬烂成水,变成这条河的一部分,再也爬不上去。
虞兰……
虞兰时——
隐隐约约的,有什么声音隔着重重水波、闷鼓一样敲响在耳边,越来越重地,同时捶痛他的胸口——
虞兰时!
伴随最后一下心肺按压,地上人呛咳着猛然睁开眼,弓身仰颈,下一刻扯到了肩头伤口,痛嘶出声。
有人抓住了他下意识要碰上肩头的手,“不要碰,小心痛死你。”
他意识昏沉着,听话地停下手,止住呛咳后茫然循声看去,看到了刚刚还在梦里带着他往前游的人。
她坐在他身旁左侧,长发束在脑后与黑衣湿成一片,水滴沿着鬓发眉眼淌至下颌尖,一滴一滴地往下坠,坠在他胸口颈侧碎成晶莹的一片。
凤目低垂关切看他,长睫湿漉,关在乌色眼瞳中的一点光,似乎也要跟着坠下来。
头顶上是遥远的云霭山影,天边没有一丝光亮。
未至黎明,还在今夜。
河流看似平静实藏暗涌,淌进河里没顶又踩不到底,伤重的肩臂拨不动水、胸肺窒息到疼痛的时候,有一瞬间他当真以为自己过不去了,就松了手。
浑没想过她会折返来寻。
等今安连拖带拽着他爬上岸时已不知往下漂流了多远,回望身后的雾明山仍沉默地矗立在那里,但两者间的距离早不知去到多远。
望山跑死马,古谚诚不欺我。
从河里捞出来的两个人浑身湿漉漉,晾在露天的雪地里,不过一会儿身上就有结冰掉渣的趋势,饶是今安是铁打的都经受不住,何况她还不是。
湿衣贴着皮肉,夹刀带针,风过一阵就是一个冷颤。
刚自鬼门关前路过的人还躺在地上看着她发愣,河水濯洗过的发越乌,脸越白,沾水泛红的桃花眼要多无辜有多无辜,要多招骂有多招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