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火线忽然出现在极目望处,横卧南北,如同海啸时海与天相接处出现的那一线白浪,所过之地飞沙走石,飞快地向前逼近。
黑马被夹在矮丘与这道火线之间夺命狂奔。
火线在数十丈外成了墙。
人墙。
黑甲凛凛御马荷枪的人墙。
军队举着火把开路,照清铮铮冷铁甲胄,照清一张张风尘仆仆的面孔。他们已在王都界外驻守数十日,今夜循着流火指引奔袭数里,不顾一切奔往前方战场。
火把唯独照不清黑夜里狂奔的这一匹黑马。
号角声吹响,悠远回荡。
最近的马匹已到丈外,罩着马脸的铁甲在火把下映出锈红色。虞兰时瞳孔紧缩,今安手下缰绳一拽,策马转向矮丘上跑。矮丘坡度缓,黑马速度不减。借着挣出的这一段距离,险之又险冲出兵马的包围圈。
攀上丘顶回头望,自南面来的北境军覆盖大地原色,自丘顶往下,张成鹤翼撞进低谷之上的风雾中。
轰然巨响。
身下马儿甩蹄喘息,今安拽着缰绳的手掌磨出血,转头问虞兰时:“你说,明明有东西两面,怎么他们专挑了这一面过来。”
没有时间等答案,他们也在战场之中。
无数柄长枪短刃相接,两军交战,丘谷中厮杀震天。
挥剑挡开流矢,今安不退反进,驱马往北境军侧翼。
凡五万军,必有中领军与左右骁骑将领。以鹤翼排兵布阵,中军突围,左右包抄,是两日前点兵布下的阵法。今安已经看到左侧翼上方飘荡的黑红色旌旗,于火光中领着兵马往旁侧突进。黑马在军队中逆行,迎面的兵士认得她面孔,都往左右让道。
旌旗下方一道红披风身影昂首坐在马上,今安快马加鞭唤人:“小淮!”
那身影听声回头迎来:“王爷!”
黑甲红披的年轻将军骑马绕着转了一圈,轻快得很,火把往虞兰时脸上晃一下,眼睛眯起,道:“哈,狐狸精。”
今安剑鞘挡开严淮:“我把他交给你。”
两人异口同声:“不要!”
今安充耳不闻,立即下马。
黑马奔波半夜几度死里逃生,疲累之极,绝无可能再跟着今安冲锋陷阵。
虞兰时牵了今安衣袖一下,力道极轻转瞬即放,轻得让人几乎察觉不到。今安在这一瞬间停下脚步,转身握他还没收回的手。
“虞兰时,我一定会回来。”她满身红衣在火光下越烧越烈,“然后,我们再去昨夜。”
凉透的手指在夜风中被紧紧攥了一下,未等他回握,今安再不停留,接过士兵牵来的马,翻身而上。
虞兰时蜷紧手中余温。
严淮在后头对着虞兰时凉凉道:“真不懂你在舍不得什么,今夜就算你死,王爷都不会死。”
虞兰时眼里没有其它,只看着那道红衣往杀伐声最重那处纵去。
整片左侧翼兵队随黑马突围往前,严淮摇旗呐喊:“将士们,为我们将军开路——”
“杀——”
长枪与弓箭齐发攘退涌来的敌兵,今安御马领兵冲进敌阵。两军正交战到中段,场上血肉横飞,而对方那顶象征主帅的黄旗正往东部撤去。黄旗之外包围圈护兵重重,眼见陷入瓮中捉鳖的计策,面临将近两倍之数的敌人,拼死搏杀绝不是良策,千里外跨出北境的土壤,才是他们的归处。
从行军弹冲上天际的那一刻,凤应歌就已然明白今夜绝不会是他的胜场,他要弃卒保帅。
今安绝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