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浔声音很轻,其实旁人并听不到。他的动作也不算明显,但贺子闲原本就觉得“侍卫”古怪,下意识地盯着,便无意间撞到了他们间的小动作。
贺子闲立刻闭上了嘴,咽下了正要说出的话。
谢燃:“……”
赵浔见他不答,又悄悄扯了下他的袖子。
如此这样了三回,谢燃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扯回了衣袖,但不知是这布衣料子太差,还是赵浔用力太大,那可怜的袖子发出一阵令人牙疼的哀嚎……裂了。
暗中观察的贺子闲:?
赵浔:“……”
谢燃:“…………”
不幸“断袖”的谢侯爷脸都黑了,不着痕迹地拢住被撕裂的袖口,后退了半步,离赵浔远了些。
赵浔看他脸色,知道有点过火,便转而正襟危坐,主动和贺子闲聊了正事。
他掐头去尾地说了自己被刺杀落难,隐去了巨鼎、李小灯之事,最后表达目前中毒,虽然暂时压制,但需要贺子闲请军医诊治并护送回宫。
贺子闲自然应下。饭后那军医便到了主帅帐中。
谢燃一看,这军医竟然还是个熟人,是之前宫中的老御医,姓易。
易老太医于先皇庆利帝时便在宫里,从前还常去定军侯府给谢燃的母亲镇国长公主诊平安脉。
老太医自然也认得赵浔,先是暗暗吃了一惊,又长又白的胡须颤了颤,却也没太大惊小怪,而是照常为赵浔诊脉。
他诊着诊着,眉心微蹙。赵浔还未说什么,贺子闲已道:“易太医,陛下身体可有碍?”
老太医忙道:“无大碍,幸得有人在初中毒时,便压住毒性。老朽明日配几幅药,陛下连续服用,不要劳累,应可痊愈。”
易太医说完便出了帐,贺子闲擅长察言观色,记得刚才老大夫皱眉神情,担心他有话没有出口。
他借口分配亲卫煎药,也出了帐,叫住老人,问道:“易老刚才何故皱眉?可是陛下身体有恙?”
贺子闲神态略沉:“请您据实以告。现下……江山社稷都系在他身上了,不能出事。”
“您误会了,”易太医摇头道:“那毒的确没大碍,因为中毒时便有人用正确手法为他压着,只要能短期内彻底拔除便可解毒——这点不难,我们这儿和宫里都行。难的是最初的处理。”
贺子闲便问:“是开始没处理好?”
“不,是处理的太好了,”老太医道:“若非如此,陛下不可能没事人似的自己走到军营。”
“那您为何皱眉?”
易太医面露犹豫,过了一会,才缓缓道:“那只是因为这压制的手法有些熟悉,我从前只教给过一个人,一时有些……奇怪。”
不知为何,贺子闲只觉心头一跳,追问道:“是什么人?您的弟子?”
易太医神色隐晦:“不是什么弟子,这毒少见,我也是十几年前闲来研究,顺便教了常来往府邸里一位颇爱医理的……公子。但他已过世。”
鬼使神差的,贺子闲脱口问道:“哪位公子?十几年前……那年岁应当与我相仿。”
他突然一顿,问道:“是谢侯吗?”
睡我
贺子闲回到帐中时,赵浔已用完膳了。只是贺帅留意到了一个奇怪的细节。
在陛下的碗边,还有一只碗,也不知是盛给谁吃的。
他眉心一跳,没来由的便想到赵浔刚才拉着身后“侍卫”的袖子悄声说话的样子。
贺子闲没说什么,只是和赵浔又说了太医诊断结果。因毒拔除前不宜奔波,便商定让赵浔先在军中住上几日,贺子闲再派人护送回宫。
当晚,赵浔和谢燃二人便宿在空账中,虽说军队简朴,但毕竟只是驻扎守边,不是真的行军打仗,因此条件并不算太差,帐篷中有灯火暖炉,还有简单的书架茶案,天窗通风。空间也并不小,也分为简易的堂屋、卧房。
原本军中营帐并不算紧缺,贺子闲打算让赵浔独住,并派几名亲卫侍候起居。没想到陛下却拒绝了。
赵浔牵着谢燃的袖子,对着贺子闲笑道:“贺卿有所不知,我这侍卫与众不同,我一夜不见他便睡不好觉,是需和他宿在一处的。我们二人一处营帐即可,至于亲卫服侍,更是不必劳烦。”
贺子闲:“……”
谢燃:“……”
他忽然意识到,从前他活着做帝师时,赵浔或许还是有所收敛的。毕竟那时候赵浔顾及声名,不会将话说的如此露骨肉麻。
然后,谢燃便反应过来,原来这位陛下当时在维护的不是皇帝自己的名声,而恐怕是谢侯的名声。
于是,他渐渐又想起了一些往事,一些他生前不怎么愿意去回想的事。
那也是在他死前的最后几年。
赵浔有段时间真是疯的可以,御书房里、寝宫里,彻夜燃烛,宫人静如寒蝉,因为帝与师常于深夜仍有争执。
只是渐渐的,那争吵声便歇了,而停了一会儿,又化作了别的声音。
摇曳的烛光应在晃动的纱帘上,化作一片透明的阴影,伴着内里忽急忽徐的喘息声,不断规律地摇曳着……
那晃动骤然一停,帐内似有人低哑的喘息了一声,然后那纱帘忽然被狠狠地扯动了,像是帐内人不堪忍受而胡乱地下意识拉扯。
一只筋骨分明、修长如玉的手从帘中探出,攥住了纱帘。
这只手很漂亮,应当煮酒烹茶、执剑下棋的那种漂亮,此刻却像不堪折磨般抓着纱帘。
直到帐内的另一人也将手背伏于其上,与他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