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逢大丧,自然穿得素。”
大丧——
琉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家中有丧还能笑得如此开心,那“死”的就只能是她三叔了。
“玉京那些人反应如何?”
琉玉饶有兴致问。
“起初怀疑的声音不小,但灵柩回到
玉京,咱们家又正儿八经发丧,连谱牒都添上了你三叔的卒年,外界的猜疑才偃旗息鼓。”
阴山泽掸了掸身上落花,半垂的睫羽勾住几根拂过的发丝,他唇边绽开一点笑意道:
“这些人,装模作样地前来吊唁,实际上都在琢磨,要如何打下无主的太平城呢。”
如今晁室式微,帝主除了手握神州玉玺,还能赐几个没有实权的官衔以外,加盖官方文书外,对自己的国土已无实际上的掌控权。
土地握在地方豪强与世族手中,赋税进不了王畿,帝主养不起自己的军队。
身为帝主,甚至要靠卖官鬻爵,才有能力在几方世族的觊觎中保持一个微妙的平衡。
如此乱世,一个遍地富商,赋税惊人的太平城,自然会成为各家争夺之地。
但对于天下第一富的阴山氏而言,失去小小一个太平城,就如身怀百金者遗失一金。
虽然可惜,却也并不伤筋动骨。
为了这一城而投入大量族中高手,这才是伤筋动骨的事。
而且——
“你的想法,阿镜都同我说了,以假世族金蝉脱壳这件事……很冒险,但从现在的局势来看,这个最冒险的办法,反而是最温和的脱身手段。”
阴山氏的地位已经贵无可贵,再往前一步,便直指中州王畿。
所以,当初琉玉才会主动提出与九幽联姻,希望借此退出仙都玉京的政局,让其他世族看到阴山氏不会再往前一步的诚意。
但这次两家暗杀阴山岐一事证明,即便琉玉嫁去九幽,他们也不会放弃对阴山氏的围追堵截。
要么阴山氏死于百家联手,要么阴山氏更上一层楼,震慑百家。
你死我活,没有退路。
阴山泽轻叹一声。
“太平城这件事上,你就放心去做,若能成功,当然最好,若不成功,也是咱们家命有此劫——”
“我才不信什么天命。”
琉玉俯身凑上前,眉眼凝着难得一见的肃然之色,盯着阴山泽愕然微睁的双眸道: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允许重蹈覆撤。”
好一会儿。
阴山泽才理解了她“重蹈覆撤”的意思。
南宫镜同他提起过,琉玉说自己做了一个梦,梦见九方彰华背叛阴山家,在他和南宫镜死后,阴山家顷刻覆灭,几乎全族无存。
“我们家琉玉还是小孩子呢,”阴山泽撑着额角,慈爱地安抚她,“梦境而已,又不是真的,咱们家家大业大,哪会那么容易倒下。”
听阴山泽这么说,琉玉顿时沉下脸:
“——你信九方彰华不信我?”
阴山泽抿了一口酒,笑道:“与其劝我,你倒不如劝劝你妹妹,她可是整日跟在彰华后头跑,彰华骗她一骗一个准。”
琉玉坐回原位,余光瞥见旁边有不知是谁剥好的橘子,她取来几瓣,靠着凭几慢条斯理道:
“我最不
会劝的就是她。”
阴山泽有些奇怪:
“前些时日,我听说你对柳娘的态度都好上许多,怎么偏偏对这个妹妹还是……”
“爹爹,您第一天认识她吗?”
琉玉没好气道:
“她就是爱跟我对着干,我越劝,她只会越把九方彰华当宝,就得让她自己跌一跤,她才知道自己眼光究竟有多差。”
“她眼光差?”阴山泽忍不住调笑,“我可记得,你当初不也……”
“三叔的事还没说完呢。”
琉玉语调生硬地转移话题。
“让他在太平城可真是天高任鸟飞,既和九方家钟离家勾结,又造假户牒卖仙道院的名额,账本都在我手里,证据确凿,这次可要好好惩戒,我们家可不能从里面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