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东西即将出现变化。只是刚才那样的氛围,在开口询问和顺其自然地放过之间人总是会更轻易地选择后者,这是人类内心深处卑劣和怯弱的一面。
李信年想起下午遇到祝汐的画面,流浪猫猫从夕阳下走来,有一瞬间仿佛是真正地孑然一身。
“嗯。”祝汐说,“之前申请到一个访问的机会。”
居然是那种心平气和的交谈,好像突然回到事后的氛围。祝汐在李信年怀里动了动,之前没有意识到这是单人床,像现在这样交叠在一起就显得很亲密。
于是李信年想了想,又问:“那还回来吗?”
天好像终于要亮了,有稀薄的乳白色沿着窗帘的缝隙淌进来。从这个角度看李信年的房间,好像有一些微妙的新奇。
然而光线又很黯淡,无论转向哪个方向,都好像结着一层薄薄的翳。
这次祝汐就又沉吟了一下,然后还是很平和地说:“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但是——好像有一瞬间类似的话就要破口而出,但最终很轻微的呼吸声消融在这样的夜里。
他并不是从很早就决定要走学术的道路,这和小时候那几次跳级的经历不同,是对人生道路的慎重选择。
只是念本科时觉得还比较有趣,又顺理成章申了研。很多对别人来说难得的机会,不过按部就班来到他的面前。
祝汐说了一个日期。居然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完了所有手续。机票订单安静地躺在邮箱里,是双江大学的项目,科研成果课题方案论文数量,头头尾尾的流程都很规整。
他的那个前男友还是不懂,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但聪明而且勤勉的人,该是他得到的东西,没有什么理由会阻挡。
“我那天……”李信年想了想,“好像是有一个音乐节。”
在外地,暑假前后都是类似节目的集中高发时段,刚好大学城附近的人流因为学生放假进入淡季,别处商演的机会掉到头上没道理不去接。
乐队的行程规划通常也是提前很久敲定,一百个联络群每天此起彼伏。
这样就没有什么好说,或者说早就注定的事情,到这个时候才揭露出来当然就于事无补。李信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还是忍不住说:“睡一会儿吧。折腾那么久,不休息的话会很累。”
冰箱里还有之前外卖的寿司,明天醒了热一下可以吃。
似乎最后是说了几句这样的话,再下一秒的意识就模糊起来,好像在那样的境地下争分夺秒,还能和对方共度一夕安眠。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就稍微顿了一下。李信年慢慢地睁开眼睛。
祝汐果然已经走了,一片黄金的光线透过卧室窗帘的缝隙在枕头边上摇摇晃晃,空气里悬停的尘埃都在缓缓降落。
李信年走出去看了看客厅。昨晚好像是下了雨,但一觉醒来已经是艳阳天。
仔细环顾了一圈冰箱和餐桌,也没有留下任何纸条或者便利贴的痕迹。
这样就很好。内心忽然有一个画面显现出来:是祝汐第一次来他家,两个人在客厅里交换了名字。
当时李信年倚在沙发边上居高临下观察流浪猫,在心里预备第二天先写个帖子招贝斯,乐队的未来会怎样,实在不行就找谁去说说情。
日复一日的排练,演出,人来人往的酒吧和喧哗躁动的空气。像延时电影最后一个镜头的落幕,他们早就要一拍两散。
底片上有一些飞速流逝的影像,在虚空里终于首尾相连。
——何况在昨晚那样的场景里说“你怎么不告诉我”之类的话,就未免有点矫情。
李信年慢吞吞打开冰箱拿了一杯柠檬水。他有过宿醉的经历,并不是现在这样的,事实就像他昨天说的,他没有那么醉。
目光飘到昨晚和另外两件跑腿订单一起送到的外卖盒子,是去洗澡之前点的寿司,最后进房间之前顺手放进了冰箱里。这时候封口有动过的痕迹,李信年想了想,拿过来打开看了一眼:
应该是两排十二个不同品种的套餐,叠券之后还有优惠。然而现在紫菜玻璃虾三文鱼饭团整整齐齐地从队列排行的中间断开。少掉了二分之一。
那就更像是一种命运。
如果那天他没有从迷津的大门口折返回去,事情会怎么发展。翻来覆去思索之后也只能得出结论,小朋友不是第一次去酒吧,虽然单纯但也没有那么好骗。
只是生活在所有人都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开启了下一条支线,而身在浪潮里的人总是一无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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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信年从迷津出来的路上顺手买了束花。
昨晚店里有活动,一群人闹到两三点才散。中间听吧台的人说有两拨客人起了点冲突,人倒是没事,只是损坏的东西要照价赔偿。
出去看的时候两边还维持在互相看不顺眼的姿态,于是只好报警叫了警察,又去派出所做笔录。新近驻唱的乐队进了新人,回去的时候发现四五个人还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兴高采烈排下周的演出单。
散了散了。
到这个点大堂里也不剩几个人,李信年摆摆手把剩下的几个员工赶回去,说没事我先去楼上睡会儿。
走的时候还踢到了一个滚到脚边的易拉罐……所以说什么叫群魔乱舞啊。
但这样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有点恍惚。
其实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敢在公开场合打架斗殴。当初把迷津盘下来之后重装了大堂和舞池,二楼的格局倒是没怎么变,这个房间就是那时候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