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让尤路渐渐忘了宫水说话的声音。这样于江就可以没有顾虑地在现实当中和他对话了。
可现在,事情似乎变得奇怪了起来。他变得骑虎难下。
现实中的于江依然因为种种顾虑没法开口。网上的宫水也因为忽远忽近的距离感,让尤路变得患得患失,产生了猜忌。
到底是于江还是宫水?他必须得做出一个决断。如果是于江,可以知道的是尤路现在已经对他产生了一定的感情。虽然那种感情是不是爱情,但尤路至少对他是不反感的。
他可以慢慢地来,让尤路一点一点的对他产生好感,这样他们俩之间就会有一个好的开始。
假如继续用宫水的身份,到头来还是要让尤路知道,宫水其实就是于江。
但尤路肯定没有那么快接受这个事实,两个完全不同的形象要在他心底融合起来是很困难的。
所以归根到底,还是要让他重新喜欢上于江
既然不管选择哪一种身份,最后都要让他对于江这个存在产生感情,那倒不如干脆抛弃宫水这个身份。他已经以这个身份在尤路面前撒了太多太多谎了。
于江想给自己一次机会,让他在尤路面前能够重新开始。
听着耳机另一端的埋怨,于江压下心底的不舍,下定了决心。
无论用什么奇葩的理由,无论尤路说什么,宫水这个身份都不能再说话了。
另一端的沉默让尤路渐渐冷静下来,语气从刚才的歇斯底里逐渐变得平静,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结论,只是这次冷静了许多。
“你只是想在网上和我维持这种关系,从来没想过要和我真的见面对不对?”
对话框里静悄悄的,没有回复。
尤路想起从前的那些日子,想起他们刚刚认识没多久,宫水就说想要给他寄东西。
那时,尤路从来没有想过,他自己有一天会如此迫切地想把这段关系发展到现实。
他从一开始就给这段关系框死了位置,认定它是一段只存在于网络当中的、见不得光的关系。
所以实际上,现在他也完全没有立场去责怪宫水。因为一开始他也是这样想的,这一点在他们两人心中应该是心照不宣的。
有这一个前提以后,他们的关系才肆无忌惮地开始了,互相在对方面前展露出自己最原始的欲望。
尤路的脑子很混乱,各种情绪堆叠到一起。
虽然宫水说过要给他寄东西,但是,好像从来没明确地讲过要见面,也许一切只是他误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一开始那个见面的念头就不应该冒出来。
尤路回想起当时想要见面的心路历程。一方面是相处时间久了,确实慢慢产生了感情。另一方面,一个新的个体进入到他的生活当中,给他的人生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于江的出现,他找不到自己应该摆放的位置了。
一个毫无理智的想法在心底冒了出来。如果于江没有出现的话,他就不会想要见到宫水了,这一切都怪于江。
眼泪吧嗒吧嗒滴落到手机屏幕上,尤路用力吸了吸鼻子,闷声闷气说:“我今天先挂了,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
他怕负面情绪传递得太多,宫水越来越不愿意搭理他了。
好像他担心的成为了事实,宫水并没有多做挽留,只是说了句:[好,早点休息。]
尤路扔开手机,抬手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
其实刚才慢慢冷静下来了,都没想再哭的,但是,一想到他又把这件事情怪罪到于江头上,想到他自己是一个这么无理取闹的道德感低下的小人,眼泪就不自觉地掉出来了。
其实和于江有什么关系呢,是他自己不招人喜欢,所以宫水才会厌烦他的。
对方讲的那些好听的话语,就好像裹着蜜糖的砒霜,明明听上去很甜,可和对方的行动一结合起来,却只让人感受到被敷衍的难过。
周六在家的时候,尤路一般都会在接近晚上十点准时离开书房。最近这几个星期,于江都会继续待在书房里学一会儿,基本上都要等到十一点多了才回来。
尤路扔开了手机,自顾自窝在房间的小沙发上,沉浸在低落的情绪当中,眼泪不自觉地流着,浸透到沙发靠背的布料里。
有时候,一旦进入了消极悲哀的情绪,一下子是很难走出来的。
因为最近于江都是十一点多才回到房间,尤路哭得一片混沌的脑子压根就没想过,他会提早回来。
房间门把手发出咔嚓的声响时,尤路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反应力甚至都没他平时做那种事情的时候机灵。
等到回过神,发现于江回了房间,再想藏起这双哭过的眼睛已经晚了。
尤路此地无银三百两,率先开口解释:“我、我刚刚看了一个有点感人的视频……”
于江几步上前,走到尤路面前,低头看他,开口问:“哪个?”
尤路拿着手机,支支吾吾的讲不出来:“好像一下子找不到了。”
他不敢抬头看。于江站得离他特别特别近,他只能低头看着于江的裤腿,手指无意识抠抓着沙发布料。
于江没有继续追问,好像看透了一切一样,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声气叹得实在太沉了,尤路有些惴惴不安,抬头看了看于江的神情。很复杂,他总是看不透于江在想什么。
不过尤路总觉得,于江看上去好像有点抱歉,像是想说对不起的样子。
可是于江有什么好对不起他的呢?应该说一万次对不起的人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