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我看了好一阵子,最后道,“动手吧。”
我心头咯噔一下,死亡的恐惧攫住心脏,一瞬间呼吸不上来。
他却已经进了屋。
我扭头看向雁侍卫。
原以为他要来抓我,他却只是睨了我一眼,道,“没说你。”
之后,示意别人动手。
我都没从恐惧中反应过来,便见那侍卫已经被按住,手臂粗细的竹板朝着他身上招呼了上去,很快血肉模糊。
可直到死,他却还大喊着,“她才是奸细,她才是奸细!属下冤枉啊!”
眼前一片血红。
他叫不动时,我忍不住吐了出来。
一股极致的恶心将我掩埋,我不停的发抖、打寒战,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后背寒意涌了上来,之后又起高烧。
最后,终于撑不住时,窗口才传来寒王的声音,“送她回去休息。”
之前,我一直跪着。
青鸾闪身出来,拉着我起来时,我才后知后觉:他虽不杀我,但也是以儆效尤。
今天给那个侍卫的一丈红,便是故意给我看的,告诉我若敢背叛他,这就是我的下场。
我浑浑噩噩往屋里走,两条腿仿佛是被青鸾拖着的,整个人犹如行尸走肉。
我在战场上见过无数的残肢断体,却从未见过如此血腥恶心的场面,原来这世上最残暴的永远是人心,到底是什么样的灵魂,会想出如此恶毒的刑罚?
杀人不过头点地。
再想起他说让我去看潇潇那事儿,又觉得没那么感动……
于他而言,我不过是个奴罢了。
若没有京城这帮人,我们家不会沦落到抄家灭门的地步,我与潇潇也不会沦为奴隶。
既不是奴,又何须旁人施舍?
还用这样的手段?
青鸾扶我上床时,我依旧在干呕,吐得最后嗓子里血都出来了。
帕子上一片红。
青鸾说了什么,我最后一个字也没听清,后来听说那个侍卫的尸体又被拖出去喂狗,是从昭和苑门口过去的,血流了一地。
不知怎么的,我晕得厉害,却又怎么都睡不着。
到了晚上,也只能盯着黑漆漆的屋顶,不停掉眼泪。
阿爹,这就是我们要守护的家园吗?
血腥、暴力,人命如草芥。
想起十三岁那年,西羌攻势猛烈,阿爹重伤,我是长女不得已披甲上阵,差点丢了性命。
阿爹说,月牙关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便是用尸骨也得把城墙砌起来,否则羌人东进,直捣京城,便是万劫不复。
我向往京城,很小就想看看自己一家人用命拱卫的皇都是何等的繁华景象。
却不想,第一次来便是坐着囚车。
此后骨肉分离,几经辗转也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子,唯有天牢的阴冷血腥,教坊司的淫靡肮脏,寒王府后院的尔虞我诈。
以及,寒王。
阿爹与他一样,干的都是戍边行军打仗的事儿。阿爹就从来没有这般阴狠。
因着无法释怀,我晚上什么也没吃得下去,本以为今晚寒王不会再寻我时,外面却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奴婢拜见王爷!”
孙妈妈慌忙晃了我两下,“凌音!凌音!”
“绣娘与王爷来了,你快别哭了。”她慌忙去擦我的眼泪,粗糙的手掌似将我眼皮子都翻开了,却让我心头震颤,难过至极。
小时候每次哭,阿爹都是这样哄我。
那是做苦力活的手,是为了守护家园拼命厮杀过的双手,粗糙却温暖人心。
我的眼泪不但没止住,反而越发地汹涌了起来,听见寒王在门口说,“去账房支取两个月的银子,滚出王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