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头一震。他说完这句话就迈出了脚步,推门而出。我站在黑暗的小隔间里,自己的心跳声听得一清二楚——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自己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口的清洁大妈早已不知去向。我一个人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的脸像被烧过一样,泛着感冒般的红色……也许我已经中了某种无法自控的病毒也说不定呢?
我一点儿也不懂大强哥的意思。我很好?好在哪里?我只是个写三俗黄暴文的,毫无内涵毫无修养,如果我就是框框的代表,那就真是赤果果地承认了,当代的网络文学就是三俗与黄暴——即使这就是事实。这是框框的悲哀,也是整个华语网文的悲哀。
就好像十年前有金庸客栈,有清韵,有榕树下,有《悟空传》有《此间的少年》,有痞子蔡安妮宝贝,现在呢?疼讯书城那个错字上万、日更万字、月入万元的《拽丫头和校草同居》是他们的台柱和一姐;纵横中文网天天和在比谁家男主角更种马谁的字数更多v收入就越高,晋江好歹还算华语网文圈女性向古代言情小说的核心,可是也越来越走向了女种马的三俗黄暴不归路,其他的网站更是大量沦为了盗文所在地……现在?要小清新你可以去豆瓣上装装女流氓,就像百合子做的那样。
曾经有人说今何在的文放到现在去写也一定可以红,因为那种永恒的热血与哀伤不会改变——可我们都悲哀地加了一个“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的事,如果《悟空传》放到框框、盛大的晋江,完美时空的纵横这三大家的任何一家里,一定会被埋没,而且得到大量诸如“看不懂”“太装b”之类的负分评论。
我一边洗着手,一边想着如果我真代表框框出席那必然就是框框的悲哀也是整个网文圈的悲哀啊……可是这也不能怪我,谁叫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时代变得太快了,才十年,不过是十年,就已经这样天翻地覆。这时代里,每个人都如此焦躁,找不到出路。
如果框框真的要推出什么人上去讲话的话,唯一有资格作为“文学”的代表,恐怕就是陆湛了吧。作者大会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再不济,傲天啊糖炒栗子大大都比我有资格啊!豹豹也行!如果糖炒栗子大大上去了的话,和家的唐家三少站在一起,记者们还可以拍张合影,写下一个颇具噱头的标题“当代网文,唐门威武”,给同人区的姑娘们制造更多拉郎配的题材……
我怀着沉重的心思走出了卫生间。台上的声音嗡嗡响着,大强哥也早已不知去向——突然,猛地一下,我被狠狠扯住了:
“喂!”百合子压低声音,紧紧蹙着眉头说:“你知不知道你待会儿要上去发言?”
“……啊……”
“我告诉你,我算是知道今天怎么回事儿啦!”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刚才我看到了一个我以前认识的记者,也是南方系那边的……”
“你以前男朋友?”我敏锐地说。
“这个不重要!”她不耐烦地说,“关键是,你知道今天到底是什么事儿吗?这是摆戏台唱给有关部门看,同时大炒一把呢。大强哥好手段,居然把张朝阳侯小强他们都拖下水……不过也可以理解,我听说大和谐以后,就是慕容笑笑生出事儿导致整个网文圈清水运动以后,整个盛大文学网站的收入掉了30!”
“这个数据太夸张了,”我低声说,“肯定没那么多,陈天桥的骨头还硬朗着,被你这么一说不得气死……到底怎么搞的啊?”
“你看看,”她指着场内那些搔首弄姿的短衣服女郎,“你觉得今儿个的本质是为了什么?”
“为了卖框框的电子书,炒作话题。”我果断答道。
“答对。可是框框卖电子书,是框框自家的事儿吧?怎么把盛大的代表都拉过来,还在张朝阳的地盘儿上开大会,搞个什么网络文学研究论坛的幌子……因为今天炒作的卖点就是这个!”她望了望四周,声音压得更低了:“你看……看那边。他来了。”
我正欲问“他是谁”的时候,视线已经顺着她的眼角望了过去——望到那个人的一刹那,我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短裙的主持人亮着两条美腿,微笑着大声说:“今天我们欢迎两位嘉宾上场发言!”
一片热烈的掌声中,我被百合子推上了讲台。刹那间,我望了望她的眼神,又亮又焦躁……我也是一样。我们都懂了,可那又能怎样呢?
当我看到那个人,也就是另一位嘉宾的时候,刹那间我福至心灵,彻底明白了大强哥的想法。
我的老板,好手段。
坐在我对面的人,此时漫不经心,穿着一件长衫,一身风流名士的做派。这个年代其实很少有人能真正把长衫穿得妥帖而没有那种戏子的味道——其实他也一样。此刻他在众人眼中,也许不过只是一个噱头,一个炒作的卖点,一个奇装异服者。那些人类灵魂深处真正的诉求,无人可知。
主持人微笑着说:“欢迎著名剧作家廖清寒老师和著名写手小黄瓜!欢迎!有请两位!”
廖清寒微笑着对着台下示意,然后对我点了点头。
我赶紧以小辈的身份陪着笑说:“不敢当不敢当,今天能和廖老师坐在一起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主持人笑眯眯地说:“小黄瓜也是廖清寒老师的粉丝吗?”
“是的!”我果断点头道,“廖老师前不久改编的《河神》我还和无常安易他们一起去看了……非常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