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抓过篾条指指旁边的条凳,云儿乖巧的趴了上去,掖了后襟在腰间,松开腰间束带。
一把拉下裤子,绛红的底衣,珠色锦袍衬的云儿蜜色皮肤光洁如玉,难怪赵官家要云儿同那浪子纨绔张绣一样去御林军做那打马过街玩鹰飞弹的恶少。若是云儿不去招惹炫耀,如何引得赵官家屡屡生出这荒唐的念头。“知子莫如父”,云儿好美,喜欢锦衣玉服人人争羡,即使平日粗麻衣都要收拾得贴身得体,掩不住骨子里的钟灵毓秀。
千般不忍万般不舍,该教训时也不能手软,按紧云儿的腰,不等篾条抡下,云儿已经反手准确的抓住他腰间袍带,啜泣的侧目哀婉:“爹爹,云儿不敢乞求爹爹饶恕,只求爹爹轻些,好歹让云儿能骑马从越州回军营。”
岳飞鼻头一酸,一旁的岳安已经抽噎哀告:“老爷,可真舍得?”
青年父亲,少年儿郎,本是一般的山川秀气,却又要无奈的经历风雨。
岳飞咬牙牙,狠下心重新举起家法,儿子聪颖伶俐,道理皆烂熟于胸,只是行事上总不免剑走偏锋少了些中规中矩。
“五哥!”房门推开,一皂衣皂袍人闯入,纳头叩拜。
岳飞松开云儿,惊愕的目光嘴角抽搐:“六弟?”
来人缓缓抬起头,苍凉的面容胡须不修的零乱落魄,但目光中仍饱含雪压寒松般的不屈。
“五哥,是岳翻回来了,岳翻还苟活于世。”
“六叔!”云儿惊梦般从凳子上翻落下来,直扑六叔,一脚踩了脱落的裤子,跌扑到六叔怀里。
“云儿,六叔的‘小魔头’。”六叔眼里欣慰的光芒。
老家人岳安惶恐惊喜中定神,在岳飞暗示的目光中抱了云儿出屋,谨慎的带上房门。
“安伯,云儿不要离开六叔。”
“云儿,留在那里等了挨打不成?”岳安哄吓,但仍不免频频回头望屋内烛光中闪烁的身影。
当啷一声宝剑出鞘,横在岳翻颈上:“孽障!大胆,放肆!”
“五哥,军法论处也要待回了军营议处,岳翻不谙熟此点,就不敢贸然来送死。”
“狡辩!”岳飞逼视兄弟:“军法或是要回营议处,家法为兄随时可以结果尔狗命亦不需报官。”
兄长言辞中步步紧逼。
岳翻坦然:“岳翻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金军两路围攻楚州,形式岌岌可危。赵立将军几次请向朝廷请援,都是石沉大海。男儿纵死也要血染疆场,不该枉做亲人剑下孤魂。大哥可否待岳翻搬兵解了楚州之围后再斩岳翻?”
揪住六弟的颈巾,岳飞目光阴鸷如鹰:“六弟好胆色,只身潜入驿站来来见为兄,竟是告知为兄你落入深谷未死,放走金兀术还同贼人之子结拜兄弟?(岳翻落谷同玉离子结拜逃难详情见《番外》篇)。如此荒谬绝伦之举怕天下只你岳翻一人敢为之!”
“五哥,此事五哥不必多问,岳翻自会给五哥个交待。”岳翻面含杀气:“楚州之围,兄长救是不救?若是兄长畏首畏尾,岳翻自去想办法面圣求援军。”
“想走?大义不在,疆场上也未必能行忠义之事!”剑压紧几分,岳翻跪直身躯,“岳翻敢来,就不曾怕过。”
岳飞隐痛:“你为何回来?为兄毋宁你落崖而死,以全忠义,也不愿知晓岳家门中竟然有男儿为了逃生而与金将结为兄弟。”
“爹爹!”云儿推门扑跪在地,一把握住父亲淬寒的宝剑:“爹爹,求爹爹不要杀六叔,云儿情愿代六叔去死。六叔留在家里可以帮爹爹打鞑子,也可以伺候祖母。”
“逆子,松手!”惊愕的目光中,鲜血顺了寒剑血槽滴滴落下。
“云儿!”岳翻惊呼,掰开云儿血迹斑驳的手:“痴儿,何苦~”
云儿泣不成声:“六叔比云儿有用。”
童言无忌,天真中隐伤无奈,却能牵扯出常人难以道来的道理。
“老爷,求你,饶了六爷。”
千钧一发的情势,岳翻当然领教过兄长的铁面无情,院内嘈杂的响动,随之一片寂静。
房门大开,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进来的竟然是宫里的冯公公。
“岳太尉接旨,官家圣谕,宣岳太尉进宫。”
冯益侧目瞥眼岳翻:“这位想必就是岳六爷,官家宣了随太尉入宫。”
岳飞灼灼的目光怒视六弟,竟然夜阑人静却惊动天颜。
岳翻解下颈巾包了云儿的手,望着云儿惶然的鹿眼,岳翻堆出灿笑:“云儿,静候六叔归来。”
风摇疏影,月色烟笼,清冷一地寒光。
云儿抱膝坐在驿站外石阶上,期冀的目光眺望远方。
“小官人,夜冷,回房去等。”
马蹄声渐进,云儿飞跑迎上。
六叔飞身下马,抱起云儿在面颊边亲昵。
“云儿,六叔的小魔头。”
六叔释然的吟叹,似是风浪过后的平静。
父亲翻身下马,扔了缰绳给岳安,迈步进驿站,却在门边立了立:“六郎,进我房间来。”
“一个落单,两个成双了。”岳飞沉肃的面色声音却似在无奈的嗔骂。
并肩跪在地上的岳翻和云儿都低头不语。
云儿心里窃笑,父亲此语,不过是风雨将过时江面那潋滟微波,已经没了适才刀剑锋寒的惊心动魄。
“抬了官家来做法,待回到家中再同尔等一一计较!”
父亲教训几句,摆手示意云儿叔侄退下,云儿在庭院月色下欣喜的抱着六叔的腰无语偎依时,六叔托了他俊俏的脸兴奋的说:“云儿,官家赦了六叔的罪,要六叔前驱楚州解围杀敌,云儿可愿同六叔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