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青,朝前看。”
晚间骤雨,前方高架桥交警摆下“交通事故,禁止通行”的标牌。
黑色的奔驰越野转弯,停在了绿草修葺整齐的路边。
前行路段堵车堵了将近三公里,不知何时才能同行,而反方向的道路顺畅无比,一辆辆车闪着灯光窜过。
新加坡一连闷热十余天,终于降了雨。其实宁嘉青早有预感,每逢雨天来临时,右手便会又疼又痒,几乎握不住方向盘。
车辆寸步难行,他解开安全带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
眼前不断浮现半小时前在闻珏住所的场景,耳边一遍一遍重复着他说过的话。无休无止,右手愈发疼痛难忍。
宁嘉青睁开眼,前方正巧有车驶来,车大灯照亮白蒙蒙一片。实在太亮,照得放在车前面的铃兰花像是一盏盏亮起的小灯。
视线落在花上,宁嘉青扯了下唇角,自嘲一笑。
其实他早就知道,这个阿树也好,那个萨沙也罢,又或者别的张三李四阿猫阿狗……在闻珏眼里,自己和他们并无二致。
一个个都是杜鹃鸟巢寄生机制下的遗弃物,能被顺手哺育便是莫大的恩赐,怎能奢求太多。
宁嘉青伸手摘下颈间的银链,打开相片盒,从隔层取出那枚楔形木片。
榉木的纹理优雅上乘,色调柔和均匀,暗色中右下角的防伪标志闪着独特的银光。
他翻过,完美木片的反面,却有一条裂纹从左上角蜿蜒右下,被泛黄的胶水牢牢粘合。
西南郊区的永安墓园,每晚十点钟关园。
值班的保安已经睡了一觉,醒来时准备下班,却发现刚有人离开,在斜斜的密雨中,关着的铁门敞开一隅。
他嘟囔着:“这么晚了,还下着雨,怎么还有人过来……”
保安伸了个懒腰,拿起手电筒最后一遍巡视。下过雨后草地松软泥泞,留下新鲜的脚印。
手电筒沿着脚印照过去,停在角上一块狭窄的墓碑上。
那块墓碑没有贴遗者相片,只刻了名字。碑前放着一盆花,灯笼似的小花骨朵摇晃在风雨中,花瓣不掉一片。
阿暹
门铃响起时,闻珏正在将阳光下的茉莉花移到阴凉处。
他用湿纸巾擦了擦手上粘的泥土,推着轮椅过去开了门。
见到来者时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还没等他说话,陆炡替他开口:“稀客。”
“……”
陆炡透过门缝朝里看看,“不请我进去喝杯咖啡?”
“如果我说不呢?”
“有正经事找你。”
陆炡口中的正经事,多半是不正经。当听到他说是“关于你小舅子的”,闻珏看他片刻,开了门,“请进。”
“新人”到家免不了对他的住处打量一番,陆炡个头将近一米九,太平洋宽肩,站在屋子中央视觉上天花板都矮了几公分。
他不但没评头论足,反而对着开放厨房吧台上的各色浆果咧嘴笑了下,“有点像你在美国上学时住的公寓。”
顺手拿起一个紫红的蔓越莓放进嘴里,酸得他皱紧眉,“和门外灌木丛里长得那些果子一样酸。”
咖啡已经泡好,陆炡顺势坐在椅子上,又往褐色的液体里加了两块方糖,搅了搅端起瓷杯抿了一口,语气不满,“是今天新磨的吗?味道不尽人意。”
话音刚落,闻珏端起他的咖啡杯要往水槽里倒,被他伸手拦住。
陆炡推了下眼镜,恢复正经语气:“宁远集团打算拿到中南半岛南端海峡的通航代理权,具体已经通过内部文件。”闻珏微怔。
“我记得这个案子,当初你在任时就在着手吧?”
他应声,“仅过了半年就放弃了,推进难度太大。”
泰缅接壤的中南半岛狭长地带,往北是盛产罂粟的金三角地区,往南则是克拉地峡运河。
其中重要海峡港口,被当地势力掌控。如果能够拿到通行代理权,运输货物量可扩大至六倍,航程至少缩短一千三百公里,所产生的经济效益蔚为可观,同时也为相关政府的管控带来便利。
利商利民利政,是一个企业百年兴旺的不变之本。宁远集团百周年庆在即,如果真能按预期拿到代理权。对于宁家来说,预期博得无法撼动的地位,连政界都得看其眼色。
“据说这次案子重启,是你小舅子亲自提出来的,承诺给他三个月时间。”
咖啡的热气氤氲而上,透明镜片上结了层雾。陆炡摘下金边眼镜,用棉布擦拭着,似笑非笑地说:“三个月后,大会闭幕。党派换举,成员重组。你老婆将当选符合呼声的首位女性大臣,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长姐事业如今日中天,而宁嘉青的出身一直被宁家其他人诟病,所以急哄哄重启本案也是情有可原。不过……”他重新戴好眼镜,窄长的手推了下镜架,镜片后的眼睛眼尾狭长,“不过这么短时间内到底能不能成,还有待商榷。”
对于听到这个消息的闻珏,脸上却未有太多表情,甚至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没什么想问的?”
“有。”闻珏抬眼,扫过他放在吧台上的黑色公文包,包上的检徽反射出冷酷的光芒,“如若确有此事,我早晚会知道。还需劳烦检察长耗费将近两个小时,特意从检察署过来告诉我?”
他声音低了些,“说吧,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陆炡脸上没了笑,他盯着闻珏片刻,随后打开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份封着pvc塑膜的文件,移到对方面前。
一份英文死亡证明,右上角贴着一张两寸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