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是枫树,闻珏思忖少时,回过头看他,“带我去看看。”
宁嘉青应声,正握着扶手想推他过去,却听见闻珏说:“算来这是车祸以后,我坐在轮椅上的第八年。”
闻珏平静地望着远处的枝叶扶疏,缓缓说:“因为腿部残疾,我做过上千小时的复健活动。其实坦白来讲,我从未真正想迈动这双腿,尝试着站起来走一走。”
他声音轻了些,“现在突然很想试一试,双脚再次踏在土地上的感觉。”
闻珏仰头,看向已经走到身侧的宁嘉青,轻声询问:“嘉青,你要不要扶我走到这段路的尽头看一看?”
清淡温柔的声音,在寂寥的黑夜里缱绻忧伤。
眼底不可抑制地泛红,宁嘉青低头,拾过闻珏的手,“我和你一起走过去。”
他一只手臂从闻珏的腋下穿过,有力地扶着他的腰,对方顺势搂住自己的肩膀。
因为闻珏腰部以下几乎是没有任何支撑力的,所以当站起来时,整个人的重量都依靠在宁嘉青身上。
闻珏很想迈一迈腿,但这对他来说太难了。
八年前他做不到,现在更加不可能。
他笑得释怀,平静地环顾四周:“记得好久没在这个高度看过世界。”
闻珏转头,与宁嘉青咫尺平视,“看过你。”
他伸手,指尖轻点宁嘉青的眉毛,“以前记得我比你高一些,你正好到我眉毛这里。后来我坐了轮椅,只能抬头看你。”
深邃的瑞凤眼里,满是欣慰与爱意:“现在我们总算是一样高了。”
宁嘉青泛红的眼眶,突然溢出泪水。
闻珏轻叹口气,伸手去擦他的眼泪,“怎么现在这样爱哭?”
宁嘉青摇头,红着眼看着眼前人,万般心疼而深情难抑:“我已经习惯了数十年如一日的抬头看你,也只想抬头看你。”
闻珏无奈地微笑,凑过去吻掉他眼角的泪。
宁嘉青合上眼睑,在他脸颊蹭了蹭。
随后侧头看向小路尽头,“以后我就是你的腿,你走不了的路,我替你来走。”
说完,他微微弯曲上身。
一只手臂牢牢圈住闻珏腰间,另一只手去握住他的腿,使其向前迈去。
这双被遗忘在时间长河里的腿,几乎没了肌肉。仿佛下一秒,尖锐的骨节将皮肤戳破。
而骨头依旧笔直坚韧,从不弯曲一寸。
闻珏就这样被宁嘉青摆动两腿,一步一印地向路的尽头迈去。
“你知道吗?其实这双腿去过很多地方。”
在略重的喘息声中,闻珏直视远方缓缓回忆那些年,“在加州读书的七年,我以为终于得到短暂的自由,恣意地去做我曾经憧憬的事情。我甚至愚蠢地搁置学业,只有一个背包,一台相机,和钱包里薄薄的一沓现金,踏上第三世界的陆土。”
说这话时,闻珏眼尾微微弯起。
像是在回忆美好的旅程,可字里行间截然另一幅凋零场景:“我去过拉各斯的贫民窟,是一片一望无垠的垃圾堆,而垃圾堆之上却生活了两千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