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妹羞涩地说:「学、学长,其实我……我一直很喜欢你。」
周百湖叹气。
学妹此刻的害羞跟紧张看在他眼底都变得酸涩。「我喜欢你」什麽的,听在此时此刻的周百湖耳里,只让他嚐到浓浓的苦涩。学妹见他都没说话,连忙抬起头告诉他:「学长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我也只是想告诉你……我真的……」
周百湖打断她接下来的话,腼腆地笑:「……学妹,你如果知道我多笨多迟钝,你就不会喜欢我了……喜欢我,呃,很吃亏的。」
他隔了很多年才知道「我喜欢你」这句话的意思,可惜知道意思并不会让事情变得比较简单。
大哥,他想明白了,可是他并不知道这样的「明白」,是不是大哥想要的。
这会是大哥想要他想清楚的事吗?
他苦笑著拒绝了学妹。
那年的鞭炮炸得整个鸿鸟乡天摇地动。
位於鸿鸟乡中心的大燕村在瞬间被白烟所覆盖,视线所及之处,只能隐约看到人影在面前晃动,以及不断窜到眼前的灰烬,除此之外世界尽在白雾之中。
林民安敏捷地穿过人群,好像看不到眼前这些白烟一样,跟跑百米一样迅速地穿过黑压压的人群,然後在跑过老榕树之後翻上围墙,站在高墙上俯视慢慢从白烟中脱困的人群。
他身上穿著皱皱的高中制服,原本该是白色的衬衫沾著一些洗不掉的脏痕,衬衫下襬没扎入裤头,短袖的袖子也往上卷至肩膀,露出精瘦的手臂。
他眯著眼眺望远处,然後笑出一口白牙。
「喂,你不上来看看!」
围墙後是一片很大的芭乐田,另一个少年抱著一个大背包缩在围墙後,屁股坐在泥土地上,即使身上沾了不少泥土,可仍然能看出他原本清爽乾净的样子。
他抬起头,看著站在围墙上的林民安,好奇地起身,露出半张脸偷窥围墙另一头。
「民安,你看见大哥了吗?」
林民安手插著腰:「你在这里怎麽看得见!上来看看啊!」
周百湖动动眼珠,又慢慢地靠著墙蹲下:「我我我我还是不要好了。」
林民安低下头瞪他一眼:「上来!」
周百湖挣扎片刻,将背包甩上围墙让林民安接著,然後退後几步,助跑踏上围墙。他俐落地将自己甩上去,然後跟林民安并排站著。
「民、民安,大哥不想看到我的。」话是这麽说,他却不断眯著眼眺望人群中间。
「没出息!你人都来了,难道你要我替你照张相就回去?」林民安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听著,大哥在庙里。等等绕境完大家就会回庙里去,接著大哥就会变得很忙,会忙得没时间理我们!所以我们要在阵头回去之前先回庙里,那你可能还有空跟他聊聊。走吧?还是你还想再看看?」
周百湖眯著眼看著眼前长长一列的队伍,远处又有鞭炮轰天炸来,空气中全是鞭炮的味道。
他抹掉额头上的汗。「走吧。」
这其实不是他第一次回来了。
自从上了高中之後,他回来过三次,每次回来他就会回大鹏村找以前的好朋友聚聚,国小的同学还是跟以前一样好,大家聚在一起,不管是打打篮球还是坐下来聊天,气氛都跟以前一样融洽,大家好到就像周百湖从来没离开过。尤其是林民安,真真切切让周百湖感觉到什麽叫好兄弟是一辈子的。
但是杜仰亭却总是对他很冷淡。
周百湖不知道这是为什麽,虽然杜仰亭还是会跟他说话,也从来都不避开他,可是他感觉得出来杜仰亭并不是这麽乐意见到他,对他回来大鹏村也从来没有一点点的激动或开心。
大哥从来都不期待他回来。
大哥的态度让他不明白,他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特别机灵、聪明的人,所以他不明白大哥的想法。
说他讨厌他嘛,又好像不是那麽回事。
那种态度就有点像是……像是……他有来没来都是一样的。想到这点,他就觉得胸口一阵闷。
他跟林民安在网路上聊过这些事,那时候林民安好久好久都没有回他,在他都要以为林民安不想理他的时候,对方突然丢来一个网址。
一点开,那是大燕村最近要举办庙会的活动资讯,为了庆祝神农大帝诞辰。
林民安告诉他,因为杜伯伯是地方上德高望重的道士,一定会被邀请参加这次的庙会,大哥也会被拖著参加,这几年大哥都会担任整场庙会的工作人员,负责接待、维护流程之类琐碎的事,问他要不要去看看。
周百湖看了眼日期,六月八号。「不是假日。」
林民安很不耐烦:「跷课。」他看他在那头很犹豫的样子,他又说:「你这家伙,你不想当面问大哥吗!是个男子汉就当面把话说清楚!不要这麽娘好不好啊你!」
「我哪有娘,我身高一百八,比你还高了。」
「我就是不爽看到一个比我高的家伙这麽娘!拜托──翘一天怎麽了?从台北坐火车下来也才两个多小时,怎麽怎麽你不敢你不敢你不敢?」
周百湖看著随即刷满整个对话视窗的「你不敢」,心想他还真的不敢。
林民安突然停止用「你不敢」洗版的行为,发出一个奸笑的表情,说:「而且啊,每年庙里都会发给工作人员一套工作服,很像跆拳道穿的那种衣服,超帅的科科科……你不想当面看看不想当面看看不想当面看看?」
於是林民安这次换成用「不想当面看看?」洗版。
周百湖立刻搜寻了跆拳道道服,然後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