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夏把备好的蛋清肉浆递给李添,李添等了等油温,才接过肉浆往油锅里倒。蛋清的泡沫将勺子吞没,他顺着蛋清的泡沫划圈,不断搅动直到泡沫慢慢消失,肉浆结成絮状,出锅前他用手指尝了一下味道,把锅垫起来让切配去装盘。整理台上整整齐齐的摆盘早就码好,切配过来用小勺把雪花鸡淖装进锡纸托,再垫鲍鱼和胡萝卜泥。
康时汉手里还有一锅,这样就正好够三十张桌子的分量。
虾肉这个时候还在烤箱里面,湿烤比油炸需要更长的时间,等雪花鸡淖装完了,虾肉正好也烤完。李添把锅洗了,要是普通的宴会后面的事情他一般就会交给其他师傅去做了,但今天他把龙虾的部分做完了,才让位置给原来的师傅。
他自己去巡检其他的位置和菜品。烧腊部因为少了人,他有点担心那边转不过来,毕竟三十头脆皮烤乳猪和三十只葱油鸡都在烧腊部。一进烧腊部的门,葱油的香味已经飘到鼻子里,他笑着捻了一块鸡肉,白肉红骨,鸡皮紧实而脆弹,多一丝血都看不到,他满意地把肉塞进嘴里,看到一个陌生的小伙子在案台上斩鸡。
烧腊部主管见李添吃了鸡,笑道:“怎么样?还可以吧?”
李添问那斩鸡的是谁。烧腊部主管才说:“为了保障今天,总厨去南湖借的人。”
有时候饭店和饭店之间也会借人,帮个忙顶个空缺是常有的事情。
李添放心下来:“今天搞完了,他老人家要是高兴,我去提一提要人的事情吧。老是借人也不是个长久的办法。”
六点半,万事齐全。
鸿运金猪、龙凤呈祥、姬松茸炖花胶、清蒸东星斑、红棉葱油鸡、椒盐皮皮虾、杏鲍菇牛肉粒、榄仁炒松子、竹笙高汤浸水东芥、豆酱麻叶、野菌海皇炒饭、椰子蛋白炖燕窝。每桌再送一盆红鸡蛋和一道时令果盘,十四道菜圆圆满满。
除了甜品和水果,七点半所有菜基本上都已经送上去了,宋裕明让李添洗个手跟着他到宴会厅去敬酒。李添把制服脱了,套了个西装外套跟着师父上去。
宴会厅气氛正酣,落地的巨幅电子屏循环播放着小宝宝的满月艺术照片。头桌上已经空了一半,只留下儿媳妇和保姆照顾小主人公,主宾们散落在各个地方敬酒,银行行长本人跟太太在后面的小桌子上,同桌都是中年人,彼此地小声交谈一会儿,有人用白酒杯敲了敲桌面,然后众人共举酒杯齐饮。
靠后门的墙角摞着一箱一箱开了的五粮液、人头马和不同牌子的红酒,哪一桌的酒喝完了,楼面就把空瓶子收回来,新开的一瓶再拿过来。
李添其实不习惯这样的场合,他是做饭的,他下意识就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前台,男人们红光满面的醉意和酒气则更让他紧张。
宋裕明给他拿了一小杯白酒,笑着对他抬抬下巴:“叫行长。”
李添恭恭敬敬端着酒杯:“行长,恭喜。”
“阿添,对吧?我记得的!”行长掏出红包给他:“不错不错,龙凤呈祥,还是四十年前那个味道,和我结婚的时候是一样的。我今天跟几个孩子都说了,这就是我和你们妈妈结婚的时候吃的菜!你们去看看现在市里还有几间饭店能吃到?”
行长太太就坐在旁边,对李添举了个杯子微笑:“有心了。多谢。”
有这一句话李添就觉得忙了半个月是值得的。他看一看宋裕明,宋裕明对他点点头,他才接下红包弯腰去和行长碰了个杯子:“谢谢您选择荔府。以后还请您多指点我们的工作。”
他虽然经常跟着宋裕明过来敬酒,可到底和这些人没有交情,也说不上什么话。宋裕明热络地和客人聊天,他就跟在后面听,倒酒、斟茶、滕换酒具。宋裕明好像什么人都认识,每一桌都有人能拉上他说两句话,他们从后面往前走,三两步就是一杯酒。
李添手里拿着小酒壶,倒了多少杯他心里记得清清楚楚,酒壶里不是纯白酒,兑了雪碧的,宋裕明下午在市里开会,回来没赶上吃东西,晚上又空肚子喝酒,这么灌肯定不行,就算兑水喝都让他心惊。
他留意着让楼面多拿了一碗燕窝过来,趁着人少的时候给宋裕明喂两口:“先垫垫。”
他们站在靠墙的那一排,就在小宝宝抓阄的道具桌旁边。银行行长的小孙子今天博了个好彩头,一把抓住了存钱罐,把做爷爷的高兴坏了,抱着孙子直亲,这才是我们家的好孩子。
一些蓝色和金色的装饰气球簇拥着拱形门,能稍微挡一下他们,在食客们的喧闹声中,年轻的副厨旁若无人地给自己的师父喂食。
“什么时候能走嘛?”李添不想让他喝那么多:“没必要的就别喝了吧。”
宋裕明今天兴致高:“没事。你先回去。明天休息吧,忙了这么多天。”
李添不愿意。把人放在这里他更担心。
他跟到了八点半,楼面在找他,有客人投诉,他只能先扔下宋裕明去处理客人。
到了包厢里,一对老人和一位年轻女性坐了张小桌,老人指着桌面上的白切鸡说,说拿上来的鸡是冷的,没法儿吃,楼面硬说这鸡就是冷的吃的,他说我不是没吃过白切鸡,我吃的都是热的啊,这肯定是别的客人那里不要的菜给了他,因此要投诉。
李添听老人家口音不像是本地人,给楼面递了个眼神。楼面在他耳边说是旅游过来玩儿的,听聊天应该是一家子。
李添把碟子里一半的鸡拿了出来说:“阿叔,这样子,我给您拿一半去加热一下,您再尝尝好吗?但我要告诉您,这个鸡确实是冷着吃的,白切鸡在广东地区是一道冷盘,它冷着吃才最好吃。加热也不是不可以,但口味没有那么好。您试一试热的,再吃冷的,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