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明自诩自己是神医后人,以悬壶济世为己任,他要做的就是行医广济天下。可在今夜,他却从一个给活人看病的大夫变成了兼职的仵作师傅。
怀王府的那具尸体,死了没多久,又有冰棺盛放,没什么腐烂他还能忍。
可等会儿要验的,居然是已经下葬埋了好些天的尸体!
马车疾驰向郊外,傅清明紧靠在马车车壁上,脸色煞白,随时准备找时机跳车。
裴缓看穿他的心思,就专让桑明把车往破烂的路上赶,附近不是石头,就是荆棘,保证傅清明一跳,要么脑袋开花,要么脸毁容。傅清明没办法啊,只好认了命。
他知道裴缓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没想到居然这么狠的。
他心里,苦啊!
“王爷,前面墓地有人。”头顶突然飘来男声,傅清明差点儿吓得蹦起来。
鹰眼,就是暗影营的那个首领。他本来不叫这个名字,是裴缓后来听谢相思说起他一口一个鹰眼,就也这么叫了。
裴缓管这个叫,妇唱夫随。
鹰眼落在车棚上,悄无声息,车内的人都没听到。
裴缓没有睁眼,随口吩咐道:“回去将那人看住,别让他跑了。”
“是。”鹰眼飘然而走,和来时一样的无声无息。
见傅清明不想跳车了,马车这次挑好路走,一路飞快前行,最终到了一处墓地。而裴缓此行的目的地被人抢先一步下了手,墓地挖开,棺材也被撬开,腐烂的气息令人作呕,裴缓拿条熏好的汗巾围住半张脸。
只见此处验尸的凿子等工具散落在一旁,鹰眼屈腿压在一人的脊背上,将他结结实实地按住。
“鹰眼,放开他。”
鹰眼的腿一松,那人的嘴巴得以呼吸,狂咳了几声,才抬起头。
裴缓有些惊讶:“是你?”
李之昂站了起来,捋了捋鬓发,给裴缓行了一礼:“下官见过怀王殿下。”
“左炎一案刑部衙门已经结案,李大人怎么会在这儿?”
李之昂道:“王爷为什么来,下官就为什么来。”
裴缓还记得在刑部衙门时这位李之昂是个多么圆滑会做人的人,左炎一案在刑部早就已经了了,他居然会在深更半夜一个人来这儿挖人验尸……裴缓着实没有想到。
“人证物证俱在,按照我朝法律,是应该结案。且左炎一案牵扯甚广,他家的二夫人又在衙门闹了那么一出,影响极坏,早一日结案,就能早一日堵住悠悠众口。不过左炎死得蹊跷,罗利又死得太过凑巧,下官是不信什么天理报应的,事有蹊跷就应该查到底。”说到这儿,李之昂总在脸上的笑敛了敛,眸子幽深,“可尚书大人却说,案子已经水落石出,不必再查。我当年因仰慕李大人为人正直,办天下奇案才立志要进刑部拜在他门下,可没想到多年朝上沉浮,他也和之前那些人一样,成了不愿意追根究底只顾着政绩名声的刑部尚书了。”
裴缓眼神暗了暗,说:“你与李大人都姓李,你是他……”
“李大人是下官的叔父,在朝无父子,何况是叔叔和侄子。”李之昂吐了口气,眼珠一转道,“王爷是为了那个谢护卫才查这个案子的吧?”
裴缓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李之昂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又说:“王爷那日英雄救美,衙门知道内情的人没有不羡慕谢护卫的,后来有人传了出去,王爷曾经那些被人诬陷的什么不好的名声一扫而空。王爷不仅救谢护卫,如今还要为了她深夜来这种地方,下官、下官都不免动容啊!”
他说着声音带了一些哽咽,倒真像是真情流露。后面的傅清明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
李之昂听到,抬手抹了抹眼泪,转向他的方向:“这位小公子看起来应该是来验尸的,我不才,有许多地方一知半解,想请小公子指教呢!”
李之昂的目光一向锐利,裴缓的人他都见过,除了这位小公子。
那对方一定是怀王为了来这儿特意请来的。
李之昂说得很谦卑,明着像是请教,可实际就是要傅清明和他斗上一斗,比个高低。
傅清明看穿了李之昂的心思,可在专业上面的骄傲又不许他低头,他轻哼一声,忘了之前在马车上的嫌恶,一脸正义凛然,自己就站了出去验尸了。
李之昂又笑了笑,跟着傅清明过去了。
桑明小声说道:“这位李大人可不简单啊!”
“他想查案,但李维不想再查,他在刑部孤立无援,就想拉本王一起。就算我今晚不来,他也应该会想办法找上我。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本王要的,也是查明真相。”
傅清明一靠近尸体,那股臭味冲得他差点儿厥过去,他很想转身就跑,但身前有笑眯眯的“后辈”,后面有有权有势的怀王,他只能撑着腿软动手。
强撑了一会儿,他有些扛不住了,眼见着李之昂一直笑眯眯的,他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咬着牙开口问道:“……你闻不到这么大的味儿吗?”
“我有这个。”李之昂掏出荷包,几粒白花花的东西滚到他的掌心,是浸了香又晒干的棉花球,用来塞鼻子里的,“要吗?”
“不用。”傅清明坚决地拒绝,取出工具匣子,弯腰打开。
一动尸体那股臭味更甚,傅清明胃部翻滚,捂着胸口跑到一旁干呕着。
一个水囊送到他面前,傅清明抢过来几口灌在嘴里,压住那股难受。
那棉花球再一次递到他面前,傅清明抬头,李之昂的笑脸怎么看怎么碍眼,他想拒绝,可手却不听使唤一般向李之昂掌心白绒绒的棉花球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