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声那时听说他要娶骆红花,的确生了许久的闷气。只是要他照实说出,到底有些难以启齿。他笑了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正要喝时,却被孟青拦住了。
孟青青着脸捉住了他的手,将酒杯取走,说:“三爷,你别再喝了!”
傅玉声被他紧紧的攥住手腕,又看他脸色阴沉,神情不似平常,也不知他这是怎么了,连忙告饶道:“我不喝便是了。”
孟青连忙松开了。傅玉声忍不住要替自己辩解:“我只醉过那么一次,孟老板偏偏记得这样清楚。我平日里……”孟青打断了他的话,沉声说道:“不止一次。”
大约觉着自己口气太过严厉,又懊悔起来,解释道,“三爷,我不让你喝酒,是为了你好。喝醉了酒,伤身不说,难保不会做出些日后懊悔之事。我也罢了,若是别人,岂不是又要惹上一堆麻烦?”
傅玉声知道这人是因为梅园头之事误会至今,只是想要解释,却又觉着欲盖弥彰,叹了口气,索性默然不语。
他不开口,孟青的脸色便很是难看,半晌才说,“三爷想要喝酒,我其实不该拦着。这又不是在外面,还是我失礼了。”他将酒杯放在几案上,双拳紧紧交握,破釜沉舟般的说道,“三爷,其实我有几句话想要说。”
傅玉声见他眉头紧锁,神情认真,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便屏住了呼吸,轻声的说:“好,孟老板请讲。”
孟青深深的呼了口气,才说:“三爷,你什么都好,只有一件,若是有人生得好看些,你就觉着她怎样都好。别人不说,就说红花,你认得她才几日,话也没同她说过几句,不过是觉着她生得比别人好看罢了,所以就忍不住喜欢。我娶了她,三爷就同我生气,觉着我不该,是不是?”
傅玉声听他口气分明是动了真怒,十分的意外,想要开口解释,孟青却不许他说话,又道:“我在昌明酒楼见着三爷,同你说尽了好话,你还是同我生气。你便是不说,难道我看不出来?”他深深的呼了口气,才道:“三爷也知道她有了身孕,方才还恭喜了我。实话同你说好了,我也不怕你拿这个笑我。我知道三爷也不会拿这个四处去说。我同她兄妹一般,孩子并不是我的。”
傅玉声听他声音苦涩,猜测这桩亲事他其实并不情愿,心里愈发的替他委屈,又觉着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
孟青将杯中之酒喝尽,这才又低声的说道,“红花若不是有了身孕,又怎么会急着成亲?她从前大约是有些喜欢我的,只是她的性子,别人不知道,我再清楚不过了。三爷,她倒有些像你,同人好过一场便腻烦了,从来没有长性。我知道三爷喜欢她,可她肚子里怀着别人的孩子,三爷你是体面人,难道还能娶她回家不成?”他双拳攥紧,旋即却又松开,叹了口气,说:“这些事说出来,让三爷看笑话了。”
傅玉声听他说骆红花与己相像,又听了他那句评判,只觉得脸颊发烫,竟有些无地自容,又羞又恼,想,原来他心里这样想我。
只是终究忍不住,又问他道:“孟老板,既然你与骆姑娘只有兄妹之情,又何必这样委屈自己,何苦来哉?”又开玩笑道:“无论这桩亲事是真是假,告诉我也无妨。难道我还会去抢亲不成?”
孟青苦笑起来,说道:“我原以为三爷喜欢红花,怕三爷知道了怪我。况且这门亲事原本就是路五爷的意思,我原本不想成亲,若是三爷来了……”他突然停在这里,神情颇有些狼狈,定了定神,才又说道,“我也没有要瞒三爷的意思。红花那时求我,我并不愿意。我让她嫁刘英民,她又不肯。她还同我说,若是无路可走,她宁肯来求三爷,便是做妾,她也心甘情愿。”他说到这里,又生起气来,攥紧拳头,忍着怒气说道,“这怎么成?便是三爷肯,我也不许,那不成了笑话?后来……”他说到这里便停住了,似乎觉着不大妥当,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又道,“烟土公司的事,她也帮了我不少忙。路五爷也劝我,我就想通了。她已经这样了,若是没人娶她,她的名声就真的坏了,那时她肚子里的孩子又怎么办呢?反正我也没打算娶别人,索性娶了她算了。”孟青说完这些,才又说道:“三爷,我娶红花的事,便是这样,并没有什么瞒着你的。你若是还为了红花生我的气,我……”
傅玉声胸口隐隐发热,或许是方才喝了酒的缘故,想,我哪里是为了她生你的气呢?便微微的笑了,说道,“孟老板同我说了这些,我也要同孟老板说句实话。其实骆姑娘在码头上扣着我的货时,我心里便不大喜欢她了。”
孟青有些吃惊,抬起眼来看他,眉头紧皱,说,“三爷,你也不必哄我,若不是为了她,你何必同我生那么大的气?”
傅玉声深深的看他一眼,不声不响的伸出手去,轻轻的覆在他拳上。孟青僵了一下,要将手抽走,却被他按住了不放。孟青不由得松开了拳,默不作声的任由他捉着抚弄,面庞却已微微泛红。
傅玉声仍是看着他,仿佛不在意般的问道:“你方才说,没打算娶别人。为什么突然这样说呢?”
孟青愣了一下,转过脸去,不敢看他,很是狼狈的答道:“我心里有人了,并不是红花。”
傅玉声心头一阵醺然,仿佛喝了蜜一般,哪里还忍耐得住,笑着问道:“孟老板,你怎么不敢看我?”
孟青只好看他一眼,傅玉声微微的笑,趁机靠了过去,然后悄无声息的亲在了他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