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声想起他当初要买西康路傅家公馆时的强盗行径,就想,说什么买,说是抢还差不多。只是陆少棋离他近,又看着他,就微微笑了一下,说:“买下来送我?”
陆少棋听得心花怒放,伸手覆在他的大腿上,眼神里赤裸裸的都是情欲,在他耳边说道,“你住进来,我自然买下来送你。”
傅玉声听听罢了,哪里会当真,笑了笑,有心要把话头往江顺号上转,就玩笑般的问他说:“你做烟土生意了?这么大手笔?”
陆少棋不高兴了,说:“怎么?不信我买得起?”说到这里,又想起一件要紧的事,脸色就沉了下来,问他道:“我给你写了那么多的信,你到底收没收到?”
傅玉声假装不知,说:“真的?可我一封也没见着呀。”陆少棋哼了一声,说:“我要是不来上海,你怕是都忘了我姓甚名谁了吧?”傅玉声似笑非笑的说道:“怎么会?我见着警备司令部就想起陆公子,想忘也忘不掉了。”又故意说:“今早看报纸还看到警备司令部的新闻,说是缴获了一船的烟土,又被人抢走了。”
陆少棋一脸的不悦,说:“你还提这个?我问过小舅舅了,听说你跟个通共的舞女纠缠不清,不抓你抓谁?”
傅玉声听他这么说,也有点生气了,笑了一下,伸手扶着车门,说:“那陆公子还请停车吧,我这样跟共党纠缠不清的人,怎么好坐警备司令部的车。”
陆少棋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恼羞成怒,抓住他的手臂,说:“那你还想怎样?难道要我小舅舅给你赔不是?”
傅玉声心里不快之极,却又不能和他翻脸,叹了口气,说:“那怎么敢。”
陆少棋没有说话,他是不肯低头的人,又怕再说两句真的惹傅玉声不高兴了,就忍住了。
车在毕勋路上一栋小洋房旁停了下来。陆少棋终于高兴起来,同他说:“就是这里。”又得意洋洋的说道:“你看了一定会喜欢。”
傅玉声随他一同进去,陆少棋急匆匆的吩咐下人去准备晚饭,这才脱了大衣,兴致勃勃的拉着他在这栋洋房里走了一圈。
傅玉声随他走了走,心里也不由得赞叹。这棟房子原本的主人大约也是个摩登的人,从房内的家具和摆设就可见一斑了,许多西洋的新奇玩意,有些他之前只在西文杂志上看过,不想居然会在这里开了眼界。
地上铺着整块的印度团花地毯,壁顶挂着灼灼生辉的水晶吊灯,将房里映照得犹如白昼一般。光是落地的西洋自鸣钟就有好几座,件件精致,又各不相同。其中有一座刻着许多憨然可爱的小天使,报时时就会打开木窗,依次的转过,十分的讨喜。
陆少棋得意之极,问他喜不喜欢,傅玉声笑了笑,说:“果然不错。这样的一栋房子,只怕价钱也十分了得吧。”
陆少棋见他果然喜欢,神情十分的愉快,理所当然的说道:“那你就在这里住着吧。你新买的那栋房子,哪里比得上这里。”
傅玉声笑出了声,想,这栋房子原本的主人也不知是谁,怎么偏偏触到了陆少棋的霉头。
傅玉声说:“陆公子,若要金屋藏娇的话,难道不该是我来藏你?”
陆少棋嗤笑了一声,说:“你哪有那个胆子?”
傅玉声原本只是想把陆少棋的话混过去罢了,被他这么一取笑,脸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就自嘲道:“可不是麽。”
晚饭还在准备着,陆少棋又吩咐人去端点心上来,傅玉声看了看表,要给家里挂电话。陆少棋倒也没拦着,可也不肯走开,拿了块点心搂着他吃。傅玉声看他不像上次那样拿枪相逼,心里也松了口气。
佣人接了电话,他就让人喊杜鑫过来听电话。
杜鑫一路跑过来接起了电话,简直都要哭了,在电话里气喘吁吁的问道:“少爷,你在哪里呀?”
傅玉声知道他是担心,就安抚他说:“我在陆公子这里,”杜鑫倒抽了一口冷气,半天说不上话来。傅玉声在心里叹了口气,又说:“他来上海了,我在他这里,跟他叙叙旧,你记得叫人去接小妈。”
陆少棋听得笑了起来,在他耳边吹着气说道:“我要是告诉你我来上海,你来不来接我?”
杜鑫听他们在听筒那头说话,想起大都会的那一枪,忍不住替他家少爷担忧。
傅玉声有心想问问杜鑫有没有孟青的消息,陆少棋就在身边,他也不好问,就只问陆少棋这里的电话号码,告诉了杜鑫,吩咐说:“有事就打电话来。”
杜鑫在电话那边听见别人的声音,也吓了一跳,听他什么也没问,知道他说话不大方便,就说:“少爷,对了,有件事情忘记和您说了。我今天去孟太太家里送谢礼,还没问呢,她就说孟老板已经回来了,可就是忙得很,之前码头货柜被盗的事情也快查出眉目了,过两天再来上门拜访。”
傅玉声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心里忍不住称赞杜鑫的机灵,便说:“这是好事呀,”又想起一件事,就吩咐杜鑫说:“我在陆公子这里的事,不要跟别人讲。”
陆少棋皱起眉头,问说:“你什么意思?”
傅玉声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我还不想被老爷子打断腿。”
陆少棋笑出了声,说:“真的假的?”
傅玉声又同杜鑫吩咐了两句话,将听筒挂好,这才正经的同他说道:“南京的事情闹得那么大,你以为他不知道?他不许我再同你见面。”
陆少棋不以为然,说:“他们那些老古董,哪里懂什么爱情。”又说,“你我都是自由的,他难道还能把你关起来不成?你也太迂腐了。”说到这里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警觉的问道:“孟太太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