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的兼职收入,大约月薪1800。对我来说,实在是有些像天文数字。但除了日常花销,几乎都被我点滴不动地存起来。要交学费,要给后妈和弟弟一个幸福的未来。金钱是唯一能承担起如此作用的。
上班是一家外企,做市场。我负责帮忙写写文案什么的,也涉及一些活动策划。每周两天上全日,其余有时间去,没时间不去。压力不算特别大。只是过早踏上社会,对我而言未必是什么好事。
扯皮推诿,勾结算计,这些在外企同样也有。我因和他们并无实际利益瓜葛,他们对我还比较客气。只是,我的直率,对他们来说未必很舒服。
高天远曾说过我。一日,他在我宿舍门口等我。我跑下去,赶他,说:不要来找我了,会让人说闲话的。
他把我塞进他的车,说,请你吃晚饭。
一起吃晚饭。他说,卸磨杀驴,女人最擅长此道,利用完毕,转头忘光。
我横他一眼,说,谁忘你了。
他说真没忘么?眼神温柔。我不忍看,实际上自己就算未忘记他,也正在逃避他。我不想一个男人那么深的陷入我的生活。
我吃菜,狼吞虎咽。
他说,你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几天没吃饭似的。那边收入还不够你花销么?
我说够。
他说,不够找我吧。
我说又不能白找你,谁知道你怀不怀好心。
他说你说话怎么这么直,我对你哪点不好。哎,我也听说了,你老爱顶撞别人。
“我是实事求是么,有些明明不是我的问题,他们为什么推给我。特别没劲,做得好是他们的功劳,做得不好就是我的问题。”
他说,你管那么多干嘛,你的目标不是赚钱,他们愿怎样就怎样,钱分文不少就可以。
我惊讶地看他,说,那不行,我做事有原则的。
他说,你一有原则,我就害怕。同学,如果还想保住这份工作,就别较真了,学点东西,积点人脉,这是你要做的。反正以后你又不在这里做事。
我不说话。闷闷吃。
吃完,就要走。他说,去我那里吧。我说不去。他看我眼睛,说,真的一点不想我。我想说是的,没那么硬说出来,他对我的确不薄,以后或许还要用到。我也是那么现实的。我便装傻,磨地下的地。空气潮湿闷热。我不上他的车。他拥住我,使劲地拥抱。说:我拿你没有办法,好了,你去吧。我便脚底抹油似的迅速开溜。
小潮推我,说,那个老是来找你的帅哥怎么最近不来了。
逛街时,我和小潮一般聊些情感私事。
大概,忙吧。我说。我没有说,是我不让他来的。小潮很喜欢高天远。那种有点时尚气的帅是她追逐的。第一次见到高天远,小潮惊为天人。痴呆了半晌,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后来嚷着问什么关系。我实话实说,家教的家长。小潮说,他有孩子?又说,我怎么没这么好的运气。我说离婚了,想不想追。她倒吸一口气,说好。我也确实为她创造过机会,带她跟高天远吃饭。而后借故走开。但是情况却并不算妙。小潮后来莫名放弃了。
小潮是个多情的女孩,很容易就爱上某个男人,但是从没听说她修成正果的,也就是她从没骄傲地带她的男朋友请我们吃饭。我们寝室的规定,但凡谁有男朋友,就要请客。我们寝室五人,到大二为止,也就仅有一人有正式朋友而已。
我为小潮分析过的,她主要是太乐于表白了,认识没多久,她就开始跟人说爱他们。虽然说女追男,隔层纱,但这样的表白还是比较容易吓着人的。可是,小潮的性格,憋在心里就容易憋出病,有阵子叫她把她的爱藏起来,她硬是抑郁了。
你,喜不喜欢他?小潮问。
不喜欢。我说。离婚的一般不在我喜欢的范畴。
可是他倒挺喜欢你的。小潮郁闷地说,上次,我给他电话,说要跟他交朋友,他拒绝我,说,他喜欢你。
哦。我心一沉,说,那是,大人对小孩的喜欢,他一直把我当孩子的,我跟他家儿子合得来。
是这样啊。小潮点头,说,我反正没戏了。倒是希望你跟他在一起。你不知道么,大学里应该谈次恋爱,才算成功的。
我拍拍她,说,来日方长,你会找到的。努力吧。
在宿舍中,有段日子,情感问题是大家讨论的热点。未有男朋友的逼迫有男朋友的与大家分享kiss的经验。有死活不肯说的。也有大方说的。亮晶晶兴奋的眼睛在黑暗中盛放。像期待一块香气四溢的蛋糕一样期待一份悸动的情感。彼时,年轻的我们真实的心态。
在大家的叙述中,我躺在自己床上,想念小松。我的心已经绽放,但是我不会跟任何人说。他是我永久的秘密,却有点羞于启齿。
大二的暑假。我跟小潮参加电影节的会务工作。又是崭新的开始。
我们负责编采一份临时性刊物。电影指南,明星新闻,实况报道等等。我有机会与众多明星见面。我以前一直对追星并没多大兴趣,但到实际现场,居然也会和小潮一样为明星激动,索取签名合影。
孟韬不是明星。只是应邀参加颁奖仪式。我却认识他了。
他不算帅,却很有魅力。穿的是略有些雅皮的西服。人很沉静,嘴角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和一干同是商界的精英走过红地毯。不算突出,但我觉得他很突出。但是如果不是以后他成了我的老板,我也不会说他突出。
颁奖仪式开到一半,他突然跌跌撞撞出来,脸色惨白,掏手机打电话时,我注意到他的手一直在颤抖,幅度还挺大,导致号码似乎拨了很长时间。边听边下楼,走一半楼梯时,他突然全身一僵,手机哗然一声掉地上,他就木讷讷仿佛站在虚空里。隔得不算近,我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但是,我能感觉似乎就在刚才一刹那有一样东西尖利地穿过了他的身体,他终于支持不住,身体开始歪向光滑的大理石墙面,一阵后,他省悟似地将脑袋一记一记重重地撞上墙去,仿佛全是脑袋惹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