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话根本无从说出口。
两人回到二楼卧房,迅速关门。陆向阳生气的样子令人害怕。
“怎么回事?你说。”他按她在门上,英挺的眉头重重挤在一起。宁恬能感受到他愤怒克制的情绪,说话声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他。
“谷阿姨让我出来送围巾,我按照她说的右转第二个路口去找你们,小径的岔路很多,我不知道怎么就走到那里……先是看见杨名,我尽量避着他,就往回走。然后看见杨少峰,他喝多了,说了几句混账话……”
“他说什么?”陆向阳问她。
宁恬忽然低下头吸了吸鼻子,小声地哭出来。她说不出口,发出低低的呜咽,像只受尽委屈的小奶猫。
突然有手替她试去泪水,陆向阳轻轻捧起她的脸,尽量转换柔和的情绪,“有我在,宁恬,你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宁恬大胆地扑到他怀里,哭得更凶。
陆向阳低叹,这还怎么问得下去。刚刚看见宁恬和杨名的手牵在一起,他瞬间失去理性,恨不得冲上前将二人拉开,狠揍杨名。
可被宁恬梨花带雨一哭,真是舍不得说她,他实在好哄。
:怨念
好哄的陆向阳却一点也不好惹,三叔这个败家儿子身上一堆把柄,杨家长辈重视教育,好多年没出令家族不齿的社会败类了。
于是,休息了半个月的唐禹哲接到新单子,专职盯梢出院后的杨少峰。
杨少峰属于早晚会出事的那类人,没有正经工作,日日鬼混酒吧,常常非法飙车,还寻求刺激吸食过违禁品……收拾他简直手到擒来。
唐禹哲在电话里问:“需要我偷拍视频吗?”
陆向阳冰冷的声音根本不是在开玩笑:“不用那么麻烦,知道我在北京住哪个区吗?”
“朝阳区。”
唐禹哲明白了,打110举报就行。
发现就举报,放出来继续跟,发现再举报……错了就改,改了再犯,千锤百炼。杨少峰一天不学好,就休想从里面出来。此举也算惩治家族败类,维护社会安宁。
陆向阳对着镜子不紧不慢扣好领口扣和袖扣,别惹他,他不好惹。重新回到卧室时,宁恬已经恢复平静,蹲在地上整理行李。
“最后住一晚,明天我们就回榕城。”他面色没有波澜,就是刚刚从卫生间出来的样子。
宁恬抬头,目光莹澈,眼角挂着一丝楚楚可怜的亮光。“你要出去?”
陆向阳眉梢动了动,突然只想留下来陪她。拉她站起来楼在怀里,温和地说:“我陪爸爸去见市里领导,商量开放老宅的事。”
这件事下午跟二叔、三叔商量过,在他们提出异议之前,给出的巨额补偿费让两家齐齐闭嘴。他们也不是对老宅多有感情,对人民币更有感情。
二叔的儿子在国外念书,他和二婶打算今年移民,老宅对他最重要的作用就是分钱。三叔更不用说,他宝贝儿子就是一个吞金兽。钱怎么会搞不定杨家人?那一定是钱不够。
男人们出门赴宴,整栋竹楼只留下宁恬和谷阿姨。
明天就离开老宅了,宁恬不想再起冲突,索性没有下楼吃晚饭,把照片重新拿出来翻看,打发时间。
实验小学的照片特别多,一部分是陆向阳妈妈自己拍的,当时陆向阳还没上学,她妈妈也更年轻,与众人合影的照片中能一眼先注意到她。当年女人们的穿衣很时髦,尖头鞋、锥形裤,还有人穿白大褂?哦,应该是校医。
宁恬脑中一闪,又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穿白大褂的女人圆圆的脸,气质软糯,五官十分眼熟。她在脑中默默回想谷阿姨那上翘的嘴形……难道是谷阿姨年轻的时候?
这是怎么回事?
谷阿姨认识陆向阳的妈妈?宁恬记得陆向阳说,谷阿姨是市医院的护士,当年车祸后她在医院照顾杨星河,因为细心和专业,杨家才高薪请她做私人护理。
难道是相貌相似的人?宁恬越看越像,投入地出神。
“宁恬。”
背后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房间里产生炸雷的效果。宁恬神色一慌,看见谷阿姨端着汤碗站在门口,房间里没开大灯,她的脸模糊着阴暗不明。
“谷……阿姨,”宁恬站起来,心跳如擂鼓,她也不知道在心慌什么。照片在台灯照射下暴露在眼前,谷阿姨眼睛里似乎划过什么,深晦隐秘:“为什么没下楼吃晚饭?”
“哦,”宁恬咽了咽喉咙,轻声回答:“还不饿。”
“把汤喝了吧,给你留的。”谷阿姨随手放在椅子上,转身没再看她,宁恬以为她要下楼,刚想道谢,却见她另搬了把椅子坐好,低语呢喃:“你不是问我为什么针对你吗?”
宁恬微愣,开口询问:“您……不喜欢我?”
“你坐吧,”谷阿姨抬头看宁恬:“我给你讲个故事。”
屋里就两把椅子,宁恬只好端起碗,坐在距离她两米的地方,双手捧住依然温热的碗。
“没关系,你边喝汤我边说,要不一会儿汤凉了。”
兴许是谷阿姨坦诚的态度让宁恬放下戒备,她接受这份好意,一勺一勺轻声喝。
见她喝了汤,谷阿姨缓缓说:“你知道蝉吗?盛夏来临时叫得很响,寒冬将至时凋亡得很快。陆颖就是一只短命的蝉,以为嫁得好衣食无忧,结果天还没亮,她已经消失在一片雾霭里。”
宁恬倏忽生出一种令她窒息的恐惧感。
如果,两个笔画加起来不过14画的字,却可能是很多人回首岁月时最尖利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