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如逸一怔,她没想到杜迁会忽然说出这般剖白之语。片刻后,她才定下神来,浅浅笑道:“杜公子有侠义之心,我实在感激。不知杜公子今日缘何来此?”
“我是来找二兄的,等他放了衙,要一同去城外办事。”
方如逸点了点头,没再细问下去,抬头见周遭的坊主们都伸着头,往自己和杜迁这边使劲地瞧。她忙退后几步,正要说两句避嫌的话,正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名差役捏着一张单子,大剌剌走出来,目光随意在院中一扫:“都到了?”
众坊主们连忙上前行礼,方如逸也跟着一道拜了拜。
差役抖开单子:“你们交上来的熟铁,老爷们都已经瞧过了,能合上军中标规的,只有徐家、王家、何家,再有一个方家的私铁坊。”
他收起单子,拔高声调:“这四家的坊主往前站站,其他人都回去罢!”
方如逸心中大喜,赶紧上前,跟着另外三人一同道了句“多谢老爷青眼”。
差役望着下面站着两名女子,语气突然柔和起来:“敢问哪位是方将军的女儿?”
“是我。”方如逸福了福。
差役忙奔下来还礼,笑得脸上开了花:“都说方将军的女儿沉稳聪慧,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姑娘家的铁坊是得了陛下青眼的,怪不得炼出的熟铁,同军中标规半点不差!”
方如逸明白,此人多半是知道方家在陛下面前得脸,这才忙不迭地来奉承。
她笑着客气了两句,余光撇见站在一旁的何龄,见她的脸色青白不定,实在难看,心思一动,道:“我是头一回做铁冶生意,熟铁如何炼制,是半点也不懂的,多亏坊中的师傅们得力,这才有机会能和官府做上生意。”
没等差役开口,何龄咬着牙端出一张笑脸,上前道:“妹妹真是客气了,今日能拿下军中供铁单子的,哪个心里不知标规?何必故作姿态,满口谦让?再说了,能和官府做上生意,那可是长长久久的利钱,也不知妹妹心里有多欢喜呢。”
方如逸随口道:“倒也不是故意谦让,满京皆知,我方家的私铁坊前段时日遭了贼,幸得陛下体恤,多般照拂,我这才勉勉强强把铁坊开起来。
如今来争这军中供铁的单子,也是盼着能为国朝出些绵薄之力,不愿白费陛下关切我方家的一番苦心。至于姐姐说的什么赚钱的话,我是从来没有想过的。”
差役满脸讨好:“正是正是!方将军和少将军都在边关领兵,方姑娘在京都给咱们军中供铁,那也是为国朝和父兄出力啊!这样的报国心,真是少见!”
何龄气得语塞,想反驳又不敢,只得扯着丝帕走到一旁。
差役笑眯眯地捧出供铁的单子,请方如逸先画了押,等其余三人也按好了手印,才把对牌发给他们。
“十日之内,务必供百斤熟铁到城北神机营,这是咱官府头一回向私铁坊买铁,你们都得小心着点,别偷工减料,若是不合标规,那就是坐牢的大罪!”
四人连声应是,等差役进了正堂,才捧着对牌,欢喜地往外走。
方如逸拜别杜迁,带着余照飞快出了官衙,故意等在何龄的马车前,又给毛大树使了个眼色,让他把马车赶过来。
见何龄扶着侍女慢慢往外走,方如逸背对着她,嗤笑一声:“照儿,你可知什么叫‘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余照原本有些困惑,不知自家姑娘为何立在何龄的马车前,眼下方如逸话一出口,她立即明白过来,忙大声道:“姑娘,奴婢听闻这是句说人害了相思,却思而不得的话。”
“你近日读了几部书,倒也聪慧起来了。”方如逸侧过身去。“可我瞧着,有些人便是把书册子都翻烂了,只怕也弄不懂这句话里的深意。”
何龄走到她面前,翻了个白眼:“方姑娘真是好大的官威,刚才在里面教训我还不够,这会居然要我的马车前阴阳怪气。你那正三品的父亲,就是这样教你礼节的?”
方如逸回身一笑:“不敢,我只是觉得有些人太蠢了些,这掌中宝都要被人抢走了,还在这里同我置气。”
“你有话就说,何必藏着掖着!”何龄死死扯着帕子,怒气快要从眼中喷出。
方如逸四下望了望,见周遭无人,上前两步,小声道:“何姐姐这段时日一直在忙熟铁的事,不曾去过梁王府吧?”
“你,你怎么知道?”何龄脸色一变。
“姐姐,你的梁王爷都快要被陈家女抢走了,怎么还有心思问我是如何知道的?”
何龄双手颤抖:“陈家女……你是说陈织吟?”
方如逸笑而不语,何龄又道:“这不可能!陈家不愿意跟王爷结亲,怎么会放任女儿登梁王府的门?你一是在骗我!”
“是真是假,姐姐找个机会瞧瞧去,不就知道了?”方如逸神色淡然。“我也是无意中才得知此事,左右我与王爷是无缘了,可姐姐你却不同。你等了这许多年,熬走了我,又熬走了我嫂嫂,难道甘愿被陈家女渔翁得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