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琦照例是心领神会的从枕头下面摸出信封,犹豫了一下,不经意的回头望望,看见对面筱筠房间紧锁着,才拨开信封,瞟了一眼里面花花绿绿的票子,然后抽出一张一百,又小心翼翼放了回去,拿了几张五块十块的,塞在自己的牛仔裤口袋里。
拿工资的晚上,照例是她的休息日。一个月只休息一天,怕是找不到这么好的劳动力了,若琦笑笑,其实,以自己的姿色,置办几套像样的衣服,再稍微涂涂抹抹,当个体面的售货员不成问题。
勉强能维持生计的薪水和包吃包住的背后,是逃不掉的人情,毕竟,在自己最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莫筱筠伸出手来扶了她一把。
其实有时候想想,真不知道莫筱筠为什么会突然示好,在高中的时候,两人只不过是点头之交的朋友。她不知道这个表面上看似风轻云淡的邻家女孩其实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小心计,而筱筠也永远不会知道,她请进家门的这个看似无欲无求的方若琦实则早就将她的心思捉摸的一清二楚,懂得以退为进,懂得很多她莫筱筠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体会的东西。
这只是一种生存本能。
方若琦走上街头,凉凉的夜风吹过,招摇的广告牌上,红男绿女的暧昧广告,看不出是在为手表还是首饰做的广告,只记得男人的深邃和女人的妩媚。现在的广告不都是如此吗?不看到最后一秒,你都不知道商家究竟想买的是什么货色。而静止的平面广告,则更加让人迷惑,若琦考究的看着被放大了的男女的脸。
原来,现在这种尖尖的狐狸脸比较走红,看来,上个月在艺人培训中心撞到的那个导演的女儿是没有走红的面相了。
古芊菁。
这个被莫筱筠一眼认出来然后忘在脑后的女人,方若琦特意去查了一下。
原来是著名导演岳行空的女儿,出国深造,众星捧月,前途大好,不过是老生常谈的故事。每个圈子都有自己的规律,但是父业子承,似乎是所有圈子的交叉点。
远到古芊菁,近到莫筱筠,不都在遵守这条法则吗?只不过当莫筱筠貌似仗义的挺身而出,喃喃着那声“喂”的时候,她没有方若琦一针见血的看出事物的本质。
本质就是,她们都在比她方若琦高一等的社会阶层,都在用或怜悯保护或挑衅辱骂的方式宣誓着自己的社会地位,在对她的攻击和庇护中,较量着自己的实力。
说到底,莫筱筠那天会一反常态的挺身而出,不全是为了方若琦,也不是简单的正义感占了上风,若琦明白,那是对自己领域的保护,就跟黑社会老大保护自己的小弟没有什么分别。
对自己行动的支配欲,自以为是的避开金钱这个敏感话题,方若琦摇摇头,莫筱筠啊莫筱筠,造作并不可笑,可笑的是你做的那样明显。
方若琦承认自己是个很敏感的人,偏偏看事物又会特别的深刻,一下子就看穿了那层华丽的外衣,看到人们赤裸裸的心脏,在匆忙的大街,擦肩而过。
仿佛上帝剥夺了她高人一等的权利,于是赐给她一双能看穿皇帝新衣的眼。
于是这世间,行走的,不过是一个个让她啼笑皆非又不得不俯首称臣的小丑,而她也清楚,自己也是这个马戏团粉墨登场的一个,既然注定逃脱不了这样游戏的命运,为何不做那个最为哗众取宠的一个,做那个跟着大炮一起飞向高空的勇士,做那个最为华丽的空中飞人?
她宁可粉身碎骨,也不像庸碌着被遗忘,既然看透了皇帝的新衣,何不就,跟在他后面唱着最高昂的旋律?
所以,当莫筱筠或明或暗的问她为什么总是对娱乐圈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的时候,方若琦总是避而不谈,因为养尊处优的莫筱筠不会明白,她这个在社会最底层的囚徒,是多么想得到一条向上攀爬的绳索,哪怕,知道这一条路上有泪有汗,甚至血迹斑斑。
不浮则沉,在沦落到海底的那刻,她为了浮到海面呼吸一口空气,不惜放弃自己的一切向上走去,哪怕,这一路,抛弃她的所有,甚至是,良心。
走到电话亭,方若琦拨通了电话,电话那边是艺人培训学校的留言信箱。
方若琦听见亭外寒风瑟瑟,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听到心跳,扑嗵扑嗵。
电话信箱留言:
喂,我是上个月错过了面试的学生,我知道了古芊菁的那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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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陌生的男人出现在民歌餐厅指名要方若琦服务的时候,方若琦在莫筱筠疑惑的眼神中信步走来,不卑不亢地说,“先生,请问您需要些什么?”
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方若琦,说,“噢,你就是方小姐?”
方小姐,这个称谓,可真是少见。方若琦笑笑,“我们这里不提供特别服务,我想你是来错了地方。”
男人不好意思地说,“您误会了,我来这里是想跟您谈谈——”男人环顾四周,优雅的环境中,只有一个过气歌手在浅吟低唱,但是似乎有无数双耳朵,都在等待着男人的下文。
至少假装在旁边擦桌子的筱筠和一直在附近转来转去的莫叔,都是他们的忠实听众。
“谈谈艺人培训中心的事吗?”方若琦捉住了时机,替男人解围,男人立刻接受了好意,顺着她的话说,“没错。”
莫筱筠再也忍不住,直接凑过来,装出偶然听到的样子,插嘴到,“艺人培训中心?不是上个月你错过了面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