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怔,问:“你干嘛呢?”
“打篮球呢!”他的声音有些气喘吁吁,旁边有人叫他的名字,他说:“就来!”
然后对我说:“我回家给你打!”喵又
从食堂的窗户望过去,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面是层层晕染的金色云海。
我望了很久,把一瞬间的心慌和羊肉水饺一起咽下去。
——
那天晚上,我没有接程厦的电话。
因为我们开始了彻夜的赶工。
工人十二个小时倒一班,负责人二十四小时轮换,这在工地其实并不少见,但是我们工人的数量不够多,外加这种天气,我其实不太同意。
但是赵煜很坚持:“这边的天气多变,过两天还得下暴雨,如果不趁夜里多赶进度出来,这项目还干啥啊!门缝里夹鸡蛋,完蛋了。”
我还想说,工地的弦不能绷得太紧,太紧的话,一点事就全崩了。
但是我又一想,赵煜做过多少项目,我做过多少项目?我有什么资格去指挥人家呢?
于是,我没有再说话。
高强度的监督和彻夜赶工之后,项目进度肉眼可见的赶了上来。
赵煜全程跟着,比谁都能熬,两个眼睛像两盏锃明瓦亮的红灯笼。
我没有他能熬,我始终记得程厦跟我说那句话,越是心浮气躁的时候,越要好好生活。
我每天都见缝插针睡上五六个小时,来保持头脑的清醒。
那天夜里,我也在施工的噪音中睡觉。
大概是太累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手机上有十几个来电未接。
我的心重重的沉下去。
就在这时,电话又来了,是暴龙。
“出什么事了?”我一边穿衣服,一边问。
“老大。”背景嘈杂,他的声音却出奇的平静:“如果……我没了,你帮忙照顾一下我女儿。”
——
凌晨四点五十分,我赶到了事故现场。
那是一座断裂的桥面,扭曲的茬口,像是巨兽参差的獠牙。
一辆车的残骸尚悬在那里,前面两辆车已经不见踪影了。
我脸上,有冰凉的液体慢慢流下来,赵煜说得没错,下雨了。
雨越下越大,而我就站在雨里,看着救援人员在水中忙碌着,无数声音在喊着什么,而我什么都听不到了。
我只能看见,他们从泥浆中捞出一个人来。
一个年轻的、强壮的男孩,青龙。
他从来没有像这样雪白过,白得像一个玉做的婴孩,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再也不会神气活现驾着白马奔腾在草原上,也不会嬉皮笑脸的叫我姐姐了。
他死了。
——
“这种事常有,别哭哭啼啼了。”赵煜说:“我们还得接着赶工期。”
我们此刻在市里的医院,暴龙正在抢救。
这是第一次,我没有回领导的话。
那是一座载重八吨的老式石拱桥。
而货车自重就打到二十吨,加上严重超载的货物,整整六十吨,运输车队三辆货车从桥上经过,桥面迅猛的崩塌。
青龙那辆车当场就沉入河水中。天旋地转之间,他甚至没来得及打开车门逃生。
而暴龙就在那辆车上,他本来是随着车队去办事的,剧烈的撞击让他受了重伤。
但是,驾驶员经验老道,带着他跳车离开了。
剩下人报了警,血流不止的情况下,暴龙把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了我。
他没有什么朋友,离了婚,女儿在上初中,他玩命在赚钱。
我没法在他抢救室外,说这不算什么,这对伟大的项目来说不值一提。
赵煜还在喋喋不休的嘱咐我各种善后事宜的时候。
海蓝,也就是我带来的另外一个人施工员,突然道:“赵总,你们把人当人吗?”
赵煜停住了:“你说什么?”
“你们大人物在那里运筹帷幄,为了一个项目,好像做任何牺牲都值得,你想过我们这些蝼蚁,也是有爹妈,也要睡觉,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吗!”
海蓝的眼睛通红,她吼道:“我他妈的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