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四个?人?一入这屋子,屋子都显得逼仄起来了?,门脸小,行进屋内时,破木柴门都要挨个?儿等?着慢慢过。
萧言暮行进来的时候,难免好奇,趁着程小旗去问吴老太话的时候,目光忍不住四处看来看去。
沈溯站在她身后,一垂眸就能看见她素净的面?颊。
老村房屋昏暗,吴老太舍不得点?灯,程小旗便接过了?老村长的灯,灯火离他们远,他们便靠薄凉的月色落到屋内来照明。
萧言暮那张面?容在月色下泛着莹润的柔光,她此时似乎在思考这件案子,一双单狐眼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狡黠极了?。
沈溯又觉得手痒了?。
他薄唇抿了?又抿,喉结上下一滚,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低声问萧言暮:“萧姑娘看出?什么了?吗?”
萧言暮其实一直在算这家?有多少银子,看屋内摆件,看院子大小,看牛棚里有多少畜生,看鸡鸭值多少钱,但?她左看右看,在这家?里只看见了?“贫穷”二字,这样推理一番,她又觉得王寡妇的话应当是真的。
这个?家?这么穷,能有多少驱使王寡妇杀人?呢?
沈溯问她时,她又升起些窘迫来,不好意思当着沈溯的面?来讲她的分析,有种“班门弄斧”的羞臊感,但?此时是她难得的表现自?己的机会,故而又忍着羞臊,与沈溯讲了?讲她的想法。
他们此时都在一个?屋里,只不过程小旗和吴老太在西房,萧言暮和沈溯在进门甬道处,稍微有个?些许距离,但?萧言暮还是怕被吴老太听到,所以她声音极小,说话时也离沈溯极近。
沈溯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
他只瞧见那张脸缓慢的靠近他,几乎贴在他的手臂处,那粉嫩的唇瓣一张一合,似是在诱他来尝,他的心跳渐渐加快,血液翻涌间,连耳廓都掀起一场嗡鸣。
萧言暮讲完之后,见沈溯不讲话,只是沉沉的望着她,便觉得自?己讲错了?,有些忐忑的问:“我说错了?吗?”
沈溯堪堪回过神来。
他根本不知道萧言暮说了?什么,萧言暮这般一问他,他只得匆忙避开视线,盯着那屋内看了?两?息后,才道:“事发现场是在西屋,时人?常是东男西女,且西屋内的床褥摆设都是女子所用,所以,事发现场是在王寡妇的房里,这和吴老太所言不符——如果?是王寡妇杀叔叔,应该是王寡妇夜潜入叔叔的房间里,但?现在这样,显然是叔叔夜潜入王寡妇的房里。”
“当然,不排除王寡妇诱引叔叔来房中再杀——但?是这算是诱杀,与临时杀人?不同,如果?王寡妇肯诱杀的话,不应该采取当面?肉搏打死这种激烈,且一定会引人?注意的手段。”
“而且,虽然案发现场的血迹都被收拾了?,但?是很轻易能从些旧痕迹上看出?来。”沈溯用下颌点?了?点?一旁的木门,道:“你且看,木门锁头处的豁口是新出?的,也就是几天?的功夫,由此可推断,那位死去的叔叔,是自?己偷偷撬门来,进了?王寡妇门的。”
“痕迹就摆在这里,你只要仔细看一看,就能窥见其背后的缘由。”
沈溯说了?两?句后,又扫了?萧言暮一眼,见她面?露深思,又面?色沉沉的去看吴老太,神色颇为复杂。
事实摆在眼前,也就是说,吴老太在说谎,从头到尾一直在说谎。
可是吴老太又是那么可怜的模样,叫人?恨,又惹人?不忍。
沈溯能明白她在想什么,每一件血淋淋的案子背后,一定会有隐情,加害者有的时候也很可怜,刚接触这些的新人?都会陷入迟疑和矛盾中,且萧言暮性子并非是心狠手辣之辈,她颇有一些多愁善感,心软的人?来查案的时候,难免会被这些腌臜所伤。
所以每一个?锦衣卫都有铁石心肠,不管犯人?说什么,不管犯人?多可怜,他们都不会手软半分。
“萧姑娘。”沈溯望着她的侧脸,在她听到声音、回头看他的时候,轻声道:“吴老太是协助的杀人?犯,她可怜,也改变不了?事实,如果?因为犯人?可怜,你就忍不住怜悯,那真正的受害者又该如何呢?”
“若是连吴老太这般的人?都下不去手的话,你便做不了?锦衣卫。”
锦衣卫就是这样的人?,想去查案,想要清白,就要将自?己的七情六欲都摒弃掉,全然将外物?都抛掉后,才能做出?最公平的决策,才能在那些细枝末节中找到隐藏的真相。
这一过程会很难,查案的人?也许也要剖开自?己的心来问问,这一切是否公平,自?己是否做错了?,所以,意志不坚定的人?,做不了?这行。
沈溯一直觉得萧言暮做不下去也是因为如此,体弱休见血,志若别碰刀,在他眼里,萧言暮应该是被捧在手里的雏鸟,应该用最好的米料一颗一颗的喂食,这样矜贵的小东西,不该动这些——反正萧言暮做什么,他都会喜欢,所以也不需要萧言暮去做特别危险的事情。
萧言暮听见这句话时,只觉得心头剧震。
她在这一刻,像是明白了?为什么沈溯和程小旗从进村以来,就一直是一副淡漠的姿态了?,因为在这一刻,他们不再是自?己,而是摒弃情绪的、法律的刀。
她的心紧缩片刻后,才缓缓回过神来。
她似是被沈溯带着,将这世界的迷雾悄悄剥开了?一层,看见了?一些她平素看不见的东西,这些东西不是那么好看,有一点?丑陋和尖锐,他们刺伤了?她有些愚钝的眼,带来一点?痛意,但?是,这点?痛苦并不能让她畏惧。
成长总是伴随疼痛的,这是好事,见多了?,就不会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