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鹰心里失落,刚刚还神采飞扬的俊脸,此刻低沉下来,好半天才点点头道:“你不愿意,是因为我是异族人么?”说到这儿,自己又赶紧摇头,叹道:“我还是别问啦,免得又惹你哭了。”
他心情不佳,这一路上也不再说话,到了客栈,跟柯绿华进了素兰的屋子,素兰见到他俩双双回来,很是开心,自床上探起身,拉住柯绿华的手道:“妹妹不告而别,害我担心死了。舞鹰,你给柯姑娘受委屈了?她怎么好象刚刚哭过?”
舞鹰摇摇头,也不答话,自行转身离去。素兰盯着舞鹰的身影,刚刚的笑容慢慢消散,明亮的秋水眼看着柯绿华,问道:“他是怎么了?”
柯绿华把刚刚的话对素兰重复了一遍,又道:“我已经打定主意,这一生再也不嫁人啦。将来能回到塞北,我决定跟着空慧师傅出家,唉,我是一个不祥之人,出家了,倒也一了百了。”
素兰看着她,细细思量良久,问道:“女人家,都想找个可靠的男人。以我弟弟的人品,就是你们汉人帝国的皇家公主,也配得上了。舞鹰对柯姑娘很痴心,妹妹连他都不愿意,一定是心里有人,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么?”
柯绿华摇头,她心里没人,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了,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隔膜横在她的心口,挥不掉,甩不去,一寸一寸地压抑着她。
偏偏她说不清自己如此伤心,到底是为了什么。
素兰也不勉强,她双手握着柯绿华的手,雀跃着道:“妹妹来的正好,乌德刚刚派人来告诉我,他新找到了一个大的金坑,为了讨我的欢喜,他把那坑洞送给我了。妹妹,等我身子大愈,你要不要跟着我去看看?”
柯绿华左右无事,黄金白银,她经手多了,但如何淘出来的,倒是不知道,况且自己只是跟着素兰到处走走看看,又不在她们部落定居,李昶应该不至于迁怒于同罗部落吧?她点点头道:“去看看也好,姐姐,这位乌德对你真好。”
素兰轻轻一笑,二人又说了一会儿,柯绿华起身去梳洗,却听见素兰突然扬声对她道:“先前跟你一起来住宿的那位男客,他已经结帐离开了。”
她手一颤,脸盆哐啷一声,砸在地上,水溅得到处都是,匆匆蹲下身子,欲收拾满地的水,床上的素兰欠身阻道:“妹妹快起来,这些事情有下人打理,你是我的妹妹,尊贵无比,不需要亲自动手做事。”
柯绿华好像没听到素兰的话,她呆呆地蹲着,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着,他到哪里去了?回北方了么?还是他——他出去找她了?
“妹妹?妹妹——”
她回过神来,没回答素兰,站起身快速冲出房去,右拐到了先前自己和李昶所住的房间,猛伸手推开门,满室空寂,他真的走了!
再也看不到他了!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么——老死不相见!可为什么又会这样伤心?
想着他说过“在我眼里,皇家的公主也及不上你。”想着他不乱发脾气的时候,看着自己时,又温柔又喜悦的眼神。就在他永远地消失之后,心底里偏偏又回忆起他那些可爱的地方来。
凤兮凤兮从皇栖,得讬子尾永为妃,交情通体必和谐,中夜相从别有谁。
曼声低语,她下意识地一唱三叹这阙《凤求凰》,平素安静的心神,气血澎湃,在最不适当的时候,意识到自己爱上了不该爱上的男子,不管他多么霸道,多么凶狠,在他走了之后,再也恨他不起来。
她扑倒在床上,手抓着床单,记忆中偎在他的怀里,被人呵护着,疼惜着——如果他不是一个强犯弱女子,还死不认错的自大狂,该有多好。
一自离乡国
胡思乱想,柔肠百结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站起身,向房外走,打开门,不想却看见舞鹰坐在门前的地上,见她出来,他忙站起,她脸上泪痕犹在,舞鹰心中了然,神色立即无比萧索,“我本来打算进去的,后来听见你唱歌,我——我只好在这里等你。”
那他一定也听见了她的哭声,他在门口守护她这么久,是怕她想不开而自寻短见么?柯绿华念他一番苦心,却注定失望,不自禁地替舞鹰难过,忆起小时候常听空慧师傅唱诵的“天上人间,志与愿违,百年一瞬,如愿者稀,万劫无期,何时于归?”此时此刻,才知道“如愿者稀”这四个字所含的无奈与悲哀。
譬如自己跟李昶,如果不是那般糟糕的相识,则今日何以两人万般不舍,仍不能在一起?又譬如舞鹰,以俊美无伦的外表和心地坦白的个性,喜欢哪个女子不好,偏偏要喜欢她,注定要伤心失意,心愿难偿?
人生的事,当真半点也勉强不得。
她跟着素兰与舞鹰在客店里又住了两天,这日正在房中枯坐,听见门上一响,一会儿舞鹰走了进来,对她道:“柯姑娘,我姐姐有事找你。”
自从那日在客房外,听见柯绿华曼歌痛哭之后,舞鹰就很少跟她说话,似乎尽量躲着她,这几天都不见他的人影,今天居然主动来她的房间,让柯绿华颇感意外,忙道:“是姐姐不舒服了?”
“不是。乌德来了,我姐姐想让你过去见见他。”
乌德就是素兰现在的男人,柯绿华知道舞鹰极端讨厌乌德,他把素兰自同罗人的地方抢出来,本拟送到中土的北方安顿,却因为素兰早产,只能暂时耽搁在安乐,现在乌德来了,舞鹰一定很不高兴吧?
柯绿华答应一声,起身向外走,却听见身边的舞鹰突道:“柯姑娘,见到乌德,你不妨暂时说是我的女人,这样——这样对你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