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绿华心中一惊,瞪着素兰螓首上摇摇的翠绿水晶坠子,浑身禁不住发抖,颤声道:“姐姐为何这么说?”
素兰听见她声音的异样,放下车帘,回过头来,见柯绿华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温润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恐。跟柯绿华相识这么久,这还是素兰第一次见到这个妹妹如此失态,忙道:“我不过随口问一句,你别当真。妹妹也太痴心了,那个男子就算好,也不值得你这个样子。”
“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儿?”柯绿华猛地问道,见素兰脸色一变,眼神躲闪着,欲言又止,柯绿华大喜若狂,一把抓住素兰,“姐姐真的知道他在哪儿?”
“今天中午,同罗族的勇士阿达耳告诉我,他在给马饮水的地方,看见一具死尸,身上穿的是汉人的衣服。”素兰仔细看着柯绿华,慢慢地说道:“其实我从没见过妹妹的这位心上人,只不过阿达耳在那死尸的衣袋里发现了这个,给了我,妹妹你看看。”
说到这里,素兰递过来一张折着的细纸,柯绿华接过来,展开看时,见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几行书启,中有“书谕京师各部,上军头领昶为征北元帅舒渊事,克日进京,但有所需,各部须尽力辅佐,不得有误。”
“我曾听见妹妹对舞鹰说,那个男子叫‘李昶’,对么?”素兰问。
她没听到回答,只见柯绿华握纸的手剧烈地颤抖,抬起头来,问她:“在哪里?那死尸在哪里?”
“我不知道。”素兰话音刚落,柯绿华已经掀开车帘,马车尚未来得及停下,她已经纵身跳下,跌在地上,也不爬起,只对着马队前方大喊道:“舞鹰!舞鹰!”
舞鹰听见柯绿华的叫声,意出望外,看见她摔倒在地,吃了一惊,忙掉转马头,拍马冲过来,到柯绿华跟前,翻身下马扶起她道:“怎么了?你摔痛了么?”
“阿达耳?谁叫阿达耳?”柯绿华死死地抓着舞鹰的手,浑身抖成一团,阴沉的天空在这时下起雨来,秋天的傍晚,雨丝冰凉地打在她的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中几近狂乱的绝望把舞鹰吓了一跳,抱住她,用突厥语对着一对同罗武士大声喊道:“阿达耳,阿达耳,快过来。”
此时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听见舞鹰的唤声,一个雄赳赳的武士下马走过来,柯绿华松开舞鹰,对着阿达耳道:“阿达耳大人,你带我去那个死尸的地方好么?”
阿达耳不通汉语,愣愣地看着她,舞鹰用突厥话说了一遍,阿达耳想了想,点点头答应了。
“我跟你一起去。”舞鹰扶住柯绿华,“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柯姑娘这么害怕,不过我跟着你,总比你一个人好些。”
柯绿华点点头,正想上马,听见素兰道:“我也跟你们去。”说到这里,她大声用突厥语对马队的领头交待了几句话,自己走下马车,翻身上马,跟阿达耳并列,等着舞鹰和柯绿华。
此时雨还不甚大,马队继续向前,已经抛下了她们四人,柯绿华脑子中一片空白,雨水顺着她头发流下脖项,感到眼前略暗,却是舞鹰给她披上了蓑衣,挡住了无情的凄风苦雨。
阿达耳前方带路,众人沿着先前走过的路跑了好一阵,方到了一处水边,阿达耳翻身下马,指着五十步外一处水草丰茂的地方,用突厥语说了半天,舞鹰转成汉语,对柯绿华道:“他说那死尸就在那儿,马儿喝完水吃草的时候,看见的。”
柯绿华感到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一时间不敢下马,呆呆地想着一个傻年头:要是她没有亲眼看见,也许李昶就会一直活着!
“柯姑娘?”舞鹰忍不住唤道。
“妹妹?妹妹!”素兰也叫。
“我……”她张开嘴,舌头打着牙齿,发不出声音,腿脚绵软,下马时栽倒在泥地上,摔得浑身污泥,蓑衣磕磕绊绊,她索性脱了,雨水很快打透她的衣衫,她抹抹脸上的水,对素兰舞鹰阿达耳道:“我——我自己去,你们别跟过来。”
她迈步过去,第一步最是艰难,走了好几步,她才想起来跑,中间扑通通摔倒几次,五十步的距离,连滚带爬到了跟前,长草遮腰,一具男尸赫然躺在其间!
她感到自己胸口仿佛被人砸了一块大石头,重重地砸得她胸膛都要碎了,一口鲜血从心的地方沿着喉咙喷涌而出,滴在她的衣襟上,十多年未犯的吐血旧疾此时发作,她倒卧在那尸身一旁,昏了过去。
雨水很快把她淋醒,身后伸出一双手,是舞鹰扶起她,对她道:“柯姑娘,别哭了,你看这死尸没有头,也许不是李君。”
柯绿华因为那张纸条,加上这死尸穿着跟李昶一模一样的青布衣衫,先入为主,以为李昶真的死了,极度悲痛之中,才吐出血来。此时听见舞鹰这么说,心中猛然想起一事,突地将那死尸翻身,伸手扒开其胸膛上的衣服,呆呆地看了良久,脸上神色又惊又喜,眉毛一会皱起,一会松开,半天不作声。
“妹妹?你怎么了?”素兰下马,走过来,拉着柯绿华的胳膊,柔声问道。
柯绿华先是摇头,后来嘴角慢慢翘起,一霎时笑靥如花,眼泪扑簌簌地,反而流得必先更厉害了,“姐姐,不是他!这个人不是他!他还活着。”
飒飒落秋山
“活着就好!柯姑娘,你披上衣服,我们回去吧。”舞鹰走过来,不由分说,给柯绿华披上蓑衣,扶她站起来。
素兰怔怔地的瞪着舞鹰和柯绿华,眉头皱起,神色间满是不解,“妹妹确定这不是那人?阿达耳的那张纸条明明在他身上找到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