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絮叨着又叮嘱半天,柯绿华一一答应了,奶娘这才放下盖头,扶着她起身出门。柯绿华没有听见爆竹鼓乐响,心里有些犯疑,可想到奶娘总不会委屈自己,自然这边军营里,一切从权,把心里的不安微微放下,上了轿子,立刻就有人抬起来,向军营外走去。她安静地坐着,偶尔问一句到哪了,轿子外的奶娘总是安慰她说:“快了,快了。”听了奶娘的话,她不好再问。三四里的路,感觉好像走了半天,到了一处上坡地,轿子倾斜得厉害,她心里的疑虑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掀开盖头,撩开轿子旁的帘子,看向外面。
这一看不要紧,心中大吃一惊,忙拍着轿子道:“停下,停下!”
轿子应声停下,她刚想掀开轿帘,之间一人来到轿子旁边恭声道:“张房在此,娘子请千万不要下轿。”柯绿华还没说话,旁边奶娘的声音也急忙安慰她道:“孩子,别担心,这都是为了你好。”“张四哥,我可以不下轿。可你能不能告诉我,抬我到这黑河边上来做什么?”她心里焦急,在轿子里不能出来,只觉得憋闷异常,想不通他们此举所为何来。“王子有一个仇家,在堡子周围伺机而动,打算行刺王子。王子为了娘子安全,特意用了这个偷梁换柱之计,引那人到堡子,一举除了他,免日后之患。怕娘子为此担心,所以没有告诉娘子。我则护送娘子一直到黑河边上,那有王子备好的一艘大船,沿黑河入江,自江入洋,寻访海外仙山,一时半时再也不会回到此地了。”张房如实禀道。
柯绿华听了,无可奈何,大喜的日子变成逃难,心中略微遗憾,不过此时此境,毕竟苍龙的平安最要紧,她一辈子总算穿了一次新嫁衣,跟真的嫁了人没甚差别。自己想开了,反劝张房道:“既然如此,咱们快走吧,别被那人看出破绽,追上来就糟了。”
她话音刚落,只听左近处,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大喝道:“我杨靖是何等样人,这种雕虫小技,岂能骗得了我!”柯绿华众人听了,都大吃一惊。柯绿华掀开帘子,见蔓草丛中,一群大汉拿着长刀,站在高岗之上,内中一人面如冠玉,临风而立,正是当日在苍龙府上所见的右司御将军杨靖!张房拔出长刀,对手下的十几个人说:“不要妄动,保护好柯娘子要紧。”柯绿华心扑腾扑腾地跳个不住,猛一想到奶娘还在外面,忙唤道:“奶娘,奶娘,快进来跟我在一起!”
王妈看见两边的亡命之徒都拔出了刀子,早就吓得呆了,听见柯绿华的唤声,手脚哆嗦着爬进来,坐在柯绿华身边,不住地念佛。柯绿华也不敢看着外面,把帘子放下,抱着奶娘,躲在轿子的角落里,不敢发出声息。只听高岗上杨靖大喝一声,带着人猛虎下山一般冲下来。金铁碰撞的声音登时响了起来,中间夹杂着男人受伤的惨叫,听来惊心动魄。也不知道两方激斗了多久,柯绿华旁边的奶娘早就吓得昏了过去。此情此景,像极了当年逃难京城,跟周家相公娘子在山道上遇到打劫的匪徒,当时若非李昶带着东方苍龙七人从天而降,自己只怕早已经没有命在了。她心里刚刚想到李昶,就听见轿子后面远远一阵马蹄声响,她登时大喜,以为李昶来了。待得这批人马跑到跟前,马上之人高声喝道:“抓住反贼杨靖!”她才知道不是李昶,而是他弟弟李晞。
李唏带来的人骑在马上,加入争斗,柯绿华听得外面的打斗声慢慢止息,心中正在惊疑不定,只听李唏的声音终于响起道:“杨靖,你现在还有何话说?”“不过一死罢了,没有什么话好说。”杨靖道,声音悔恨低沉。“当初咱二人杯酒相交,想不到杨将军一念之差,悖逆谋反。你在鲜州城暗箭伤我,若非我三哥舍命给我挡了那一箭,今天我哪里还有命在?只此一事,你万死也不足惜。”李唏声音冷冷的,可能想到了当日李昶伤情的凶险,心中感念三哥为了救自己差点丢了命,就更加痛恨杨靖。
“可惜没有一箭射死他!”杨靖听见提起李昶,语气中恨意大增。李唏立时大怒,吩咐手下道:“今日是我三哥大喜的日子,我不想看见凶杀之事。将杨靖带到军营,明天辰时,提了杨靖的人头来见我。”士兵大声应了声是,带下杨靖。李唏这才走到柯绿华轿子的边,对轿子内道:“让嫂子受惊了,反贼已除,咱们接着上路吧?”柯绿华惊魂未定,好半天才回道:“好,就听四王子的。”说完,看见奶娘吓得脸都白了,若前途再有什么凶险,奶娘年纪大了,可经受不住,又叮嘱李唏道,“我奶娘身子不好,禁不住劳累和惊吓,能不能把她先送回黑河堡子?”李唏答应了,让人备了马,派了两个士兵护送王妈回去。柯绿华和奶娘挥泪而别,直到奶娘的背影拐过山路,才不舍地放下轿帘,手里捻着红绸子盖头’想了想,就没有盖在头上。
虽然嫁了心上的那个人,可这样凶险逃难似的娶亲,难免让人觉得遗憾,这红盖头不盖也罢。轿子晃晃悠悠,天色已近中午,才听到水声。这黑河连着红江,红江接入大海,只要上了船,就此扬帆远走,很久不会回来了。她心里感慨万千,在轿子里独坐良久,慢慢掀开轿帘,走了出来。只见平素荒芜的黑河岸边,不知道何时搭了高大的平台,平台四周站着四五百个士兵,河边上长长的踏板用木桩子支着,一直延伸到波涛滚滚的黑河中央,踏板的尽头一艘雕梁画栋的大船停在水中央,水波澹澹,那船上的帆布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似平在唤人扬帆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