袒露过往的隐秘,有时未必是坏事。
惊蛰想了想,就也开始慢慢地讲起自己从前的事。
他很少提。
有时候时间久了,就仿佛那些事都忘了。
他说起岑家的院子。
柳氏喜欢吃桃子,于是父亲就在庭院里栽了好几颗桃树。每到初春来时,整个院落都会开满桃花,那粉嫩的颜色,锻造了惊蛰对春日最初的印象。
春日的风很温柔,偶尔晃动下来的花瓣纷纷,如同一场桃红的雨,小小的惊蛰总会兴奋地闯进桃花雨里。而娘亲就会站在树下,抱着良儿笑眯眯地看着他。
庭院里,还开辟了个小小的池塘。柳氏放了些锦鲤苗进去,虽然池塘不足方寸大,但这些锦鲤还是活了下来,而且活得很好。
然后又一条条消失了。
因为岑玄因很喜欢钓鱼,平时里还能忍,可是那些锦鲤长大后,扑棱扑棱的,这岂非是在勾引他?身为父亲,他却每天夜半,会偷摸摸爬起来钓鱼,顺带将惊蛰也偷出来一起钓!
自己钓鱼可有什么意思?
必须得在钓起来的时候,身边有个吹捧歌颂的人呀!
正是崇拜父亲的年纪,小惊蛰对父亲的任何做法都是“哇”“好棒”“父亲真厉害”。岑玄因在惊蛰的夸赞下迷了眼,兴高采烈地将整个池塘里的锦鲤都钓完了。
至于那些被调起来的锦鲤……
全都被岑玄因偷偷摸摸送到了厨房,厨娘做成了每日的餐食,又进了一家人的肚子。
柳氏发现这件事,还是因为良儿。
岑良也很喜欢趴在池塘边看锦鲤,那些锦鲤是什么颜色,她不全部都记得,可是总会记得几条。可那些橙红橙红的锦鲤都没啦,现在在池塘里游动的锦鲤,都是黄溜溜的!
那天,柳氏的河东狮吼,让趴在书房抄书的惊蛰都听得清清楚楚——柳氏发现他是小小的同谋后,就罚他在书房里抄书——岑良就趴在桌上,乖乖给哥哥当镇纸。
“真惨。”
惊蛰感慨。
“真惨。”
岑良摇头晃脑学着惊蛰。
于是兄妹俩,都笑了。
惊蛰曾以为自己忘记了许多的事,不再回忆的东西,很难重新再记起来。
可奇怪的是,当嘴巴张开,那些话却源源不断从喉咙里涌出来,好似有一股一直潜藏在惊蛰身体内的暖意,在持续不断地支撑着他,让他时隔这么多年,还能想起父亲的尴尬求饶,娘亲拧他耳朵的画面。
……可真是怀念呀。
默默地,惊蛰趴在容九的身上。
容九慢慢地说道:“你为何会入宫?”
惊蛰露出一只眼睛。
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容九。
容九捏着他的脸,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说?可要查,也不难。”
他低下头,声音轻轻地擦过惊蛰的耳朵。
“家道落败,为官的父亲贪污,被判了斩首,其他人等刑罚各有不一,母亲在押送路上带着小女儿跳水……”
容九说着的,是外人知道的原因。可听到那句贪污,惊蛰还是闭了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