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志心想,这样的地方,若她能留下,不是能学到许多了,于是更不后悔牺牲婚嫁,也要从江州来金陵的决定。
“这位大夫,”远志叫住眼前快步奔走的小兄弟,先开口叫人大夫:“李大夫可在?”
“不在。”小兄弟头都没抬只往前走。
“那他何时能回来?”远志追问。
“不知道。”小兄弟无心管她,走到药柜处,扯着嗓子问:“劳驾,快按照这方子把药抓出来。”
远志见他着急,一时没有插话,只是在他等待间问:“大夫,我要找李济大夫,何时能见他?”
小兄弟一身疲累,斜靠在药柜旁,打量着她:“要找李济大夫看病得排队,你且到那边的柜台旁等着。”
“我不是为看病,家父与他认识。”
对面人一笑:“套近乎的人多了去了,到头来还不是加塞看病来的,你就规规矩矩去排队,别耍这些小聪明。”
远志何故平白无故被教训一顿,也无心与他啰嗦,只说:“那你且告诉我他的问诊席在哪儿,见到我他自会知道。”
“告诉你也没用,他出诊了,今日不在。我说这位娘子,我们天一堂并不是看妇病的地方,你寻错了。你要说是来找人叙旧的,那也得下拜帖来,还不知见不见得到。”话才说完,转头招呼药师:“秦师傅,好了没有啊,我迟了黄大夫又得骂我。”
秦师傅从后面隔间里出来,手里一袋子药包提着,药包上贴上刚才收的药方:“好了好了,自己写的字像鬼画符,还嫌东嫌西,要催让他自己来抓。”
小兄弟这才赔笑:“您说的是,我这不是着急么,哪儿敢催呢。”却是接过药包一溜烟跑了。
秦师傅转眼看见远志,看样子刚才远志的那番话也是听到了,于是说:“要找李济?”
远志点点头。
秦师傅一边忙着分药一边笑她:“找他的人可多了,你要见他靠等恐怕得等到明年去。”
“那,可有什么办法,我家真是他故交,您跟他说江州戚家有人找,他肯定知道。”
“戚家?”秦师傅手中活停下:“戚思宽?”
远志眼睛一亮:“正是!您认识家父?”
“你竟是他女儿?”秦师傅纳罕:“我是不认识戚家的人,不过李济先前去了趟江州回来,跟我们提过这人,行吧,你放心,也别下拜帖了,我与他说一声,他自会登门。你家住哪里?”
“盏石街,兰记对面陈宅便是。”
“姓陈是吧。”
“不错。”
“行了,回去等吧,我会跟他说的。”
远志不知秦师傅可信不可信,会不会忘,但人愿帮忙她也不好再去生疑多问,只好答应,一步一回头走了。
走出两步才有返身回来:“秦师傅,李大夫多久能有回音呐?”
“这我可做不了他的主,他可忙呢。你这娘子,要着急不如天天从早到晚等着,他有事你没事,闲得慌就给天一堂守门。”
远志被噎一下,才不奇怪刚才那小兄弟为何一下没了气焰,不过刀子嘴的人多半心也软,交给他,他应当不会忘,也没再多说,出了医馆。
回到家,喜鹊已经备好了午饭,远志推门而入,她听见动静就迎了上来:“怎样怎样?见到李大夫了吗?”
远志摇摇头:“天一堂太大了,病人比戚家医馆多了两三倍,恐怕很难在那儿见到他。”
“那怎么办?”
“倒是拜托了那儿的药师,他说会替我传达,告诉师叔。”
喜鹊将碗筷在她面前放好,先给她盛了碗汤:“啊呀,他骗你的,多半转头就忘了,那儿还能指望他替您找人呢。”
远志将信将疑:“不能吧。我瞧着他不想是会骗人的呀。”
“啊呀,姑娘!哦不,奶奶,”喜鹊尚未习惯改口:“金陵城不比江州,进出都是熟人情,你今日找不到的人,托了别人,最多是辗转折腾点,也能找到,可是在这里,你看着满街的人谁不是在奔走自己的事,哪儿有空记着别人的拜托呢。”
远志想想也是,顿生悔意:“也是,那可怎么办?”
“奶奶,你还是太文雅,明天我陪你去,定是那些个小大夫见你好说话,才搪塞你的。”
“是吗?”远志有些心灰,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事:“喜鹊,你还是叫我姑娘吧,奶奶这个称呼,我实在听不惯。”
喜鹊抿嘴一笑:“是!我也不想把你叫老了。”
两人吃过午饭,收拾家里,又是半天过去,夕阳西下,院子里的湘妃竹洒下一片荫影,煞是漂亮。远志搬过一把小凳子,坐在门沿,望着晚霞落日,看着竹林疏影,却是一桩心事未了,景色在眼前,不知在赏什么。
直到夕阳也暗淡下去,天色渐阴,转而远处华灯初上,星星点点,成了一条银河。起身又和喜鹊一起准备晚饭,等陈洵回来。
这日子过的,好生无趣。
晚饭准备得差不多了,有人敲响了门。
喜鹊张望,笑道:“姑爷回来了。”
远志放下手里的活,身上襜衣未解,小步上前将门打开,才一条缝,就听见门外人的声音似熟非熟说:“你们到金陵怎都不来封信,这晚辈怎么都不把我这长辈放在眼里。”
远志倏然将门拉开,眼前不正是李济本人?
“师叔!”她高兴道:“你怎么来了!”
李济一个闪身进来,手里提了只盐水鸭,还有杂七杂八几包吃的:“你特意到天一堂找我,我这个师叔,怎能把你撂在这儿干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