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倏然间就围了上来,庄达见要来真的,惊得后退两步,庄大奶奶舍不得肉疼,上前攀住老爷,央求:“老爷,三郎不过是一时贪玩,他只是懈怠了一天,你何苦这样折磨他!”
庄达也是个不会服软的,非要展一展自己的逆鳞:“老爷是哪里受了闲气,要撒在我的身上,反正在老爷眼里,我连圣贤书上的一行字都比不过!”
庄老爷反笑:“凭你也配自比圣贤书,既你自己提了,更要罪加一等!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动手!”
他们父子俩如此针锋相对也不是一次两次,庄达也不怕家法伺候,庄老爷瞧唬不住,只得硬着头皮让家丁下手更重。庄达被按在长凳上,眼看家丁的板子就要下。
“不能打!”庄大奶奶护住庄达:“再有几月就乡试了,达儿有万般错,让他思过,罚抄都可以,老爷要的是悔过,只要达儿悔过了,何必动刑,庄家对外总说要讲情讲理,怎在自家身上反不遵循!”
“他这个样子,就是败在你平日过于宠溺,你如今还有甚可说,快躲开!”
庄小姐也看不下去,直劝庄达:“好弟弟,你就实话说了吧,何苦遭那不明不白的罪?”
庄达心头一紧,抬眼发觉庄老爷并没有捕捉到堂姐话里有话,扭头警视了庄小姐一眼:“我庄三郎不欺暗室,从来都说实话。我知老爷向来瞧不上我,任你教训我,我受着就是!阿姐你别管!”
这话说得让庄老爷,庄大奶奶都一阵心寒,大奶奶一阵委屈,旋即眼泪就逼了出来,庄老爷更恨孽子体统全无,也来不及想别的,手一抬,捏着的镇纸就已经直挺挺砸在庄达额头上。
庄达痛叫一声,额头渗出一道血来,顺着眉骨一滴滴流下,连两边的家丁都傻了眼,从没见过庄老爷如此动气,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怕他们下手一重,到头来父子和睦了,挨罚的还不是他们,毕竟人家是父子俩。
眼见是难以收场,庄小姐也不及思索太多,用帕子按住庄达的伤口,心疼不已,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三郎是喜欢戚家的姑娘!”
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傻眼了。
静得让庄小姐怵了,覆水难收,索性将自己知道的都倒了出来:“三郎是想见一见戚家姑娘,所以才会去那儿。老爷别怪他,男女之事,三郎这年纪本也寻常。”一句话断断续续,眼睛还不忘瞟着庄老爷。
夫妻俩措手不及,面面相觑,上了头的火气倒是压下去了,只是浮上来的不知是不是喜。
三郎放纵骄狂,忽然之间动了男女之情并不是坏事,大丈夫成家立业本也是庄大奶奶一直的心愿,可偏偏他看中的又只是个医馆的姑娘,就怕他此番也只是心血来潮,若再落下个风流成性,漫漫仕途恐怕再难踏出一步,将来步步都错。
庄达见老爷动家法的手迟迟不落下,干脆顺势而上,讨好道:“阿爹,戚家姑娘堂姐也见过的,为人稳重娴静,绝非俗艳轻浮之辈,阿娘只要见她一面便也会喜欢的!”
夫妻俩的目光齐刷刷投降庄小姐,恨得她长指一拧偷偷掐了把庄达的胳膊。
“当真?”庄大奶奶问。
“人倒确实不错,知书达理,就是……素朴了些。”
庄大奶奶听出来了,意思就是没大错,但也配不上。再一看身边那个木头桩子,怕是压根没觉察。
庄老爷心下却想,若戚家姑娘当真雅致,能哄住三郎让他收心,多个人管束,倒也不能不说是个法子,总算被他找到一件能拿捏的事,他们同僚间常有这种事,家中若有女子能相守陪伴,举案齐眉,解决了人生大事,才有余力花在仕途上,许多公子的浪荡都是这样被收服的。
门楣又算什么?先纳进来为妾,若未来三郎登科高中,再为他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便是。
庄老爷清清嗓子,开口先摆一道家门威风:“耽误功课本就是不容争辩的过错,别想躲过。”却也不像方才那样怒不可遏,家丁见状也收起板子,先溜为上。
庄达趁机想要讨个宽容好话:“阿爹,那戚……”
庄老爷抢白:“至于其他的,你且思过再说。”先一通搪塞过去,立马命人将庄达带了下去。
大惩改小诫,于庄达是虚惊一场,但刚才那一阵哄闹也的确把他唬住了,直到回了房,房门紧闭,这才得空逐字逐句揣测庄老爷的意思,咀嚼了老半天,惊喜发现原来父亲对戚姑娘并没那么反感。
那是不是说,有戏了?
庄达惊坐起身,来回踱步,若真如此,岂不是用一天的训诫换了一件天大的美事?
快哉快哉,如是,就算让他挨几顿板子也无妨,他自可以再去戚家寻几贴药方,那样更好。不对,若他们已经知道了戚姑娘其人,该不会想要上门去见吧?他一想到戚姑娘对自己并无此意的样子,倘被庄家的排场给吓跑了,那他怎么收得了场?
思来想去,还是得找堂姐,只有她能从中替他转圜,此事得快。
庄小姐早牵挂堂弟得空寻了过来,隔着门同庄达穷原竟委,才明白,说来说去就是庄达一头热罢了,人家姑娘压根没那意思。
“原你求我请她上门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是同心合意呢,你早与我说,便也没有今天的事了!”
“可我瞧着,阿爹并不厌恶提到戚家啊。”
庄小姐冲门里白了一眼,心想这孩子心眼子不知长哪儿去了。
“叔父不厌,只有一种可能,他压根不愿意戚姑娘进门成你的妻,我猜,或许他正盘算着替你纳妾,也算是顺了你的意,如此才能哄好了你,一举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