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的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一个女子为了活命有了大逆不道的想法,却因此付出这样的代价,实在说不好错归于谁。
“照你说,便是你自己出走,自己找到了戚家?”他只能快些从对刘茵的哀叹中抽身,思绪回到堂上来。
“不错。”
知州捋着胡须,见金钺此时没再发难,想必也是找不到确切证据,即便是金刘氏抵赖,也毫无办法。
“可,若是如此,念云别院又是怎么回事?若要治病,且在医馆养着便是了。”此时刑名师爷却问道。
戚思宽心中生疑,顾家的人包括顾家二姑娘,至今未现身,然而又无法绕过念云别院,到底是想将事推给戚家不是?
远志与刘茵对视一眼,想的也都与戚思宽雷同,虽仍不想让织罗卷入,但织罗的不出现,多少是让她俩有些失望。
“念云别院一事,草民知情!”只听门外一男子高声朗朗。
远志回头张望,却不得不一惊,来的不是顾家的人,来的竟然是陈洵。
陈洵来做什么?他是来帮金家的,还是来帮顾家的?
“何人?”
“江州书院先生,陈子道。”
知州将要起身,却想到身份有别坐了下来,礼道:“陈先生怎也和此事有关?”
陈洵当堂跪下,手中奉上一纸文契:“念云别院是陈某的产业,房契地契在此,皆可为证。”
又来一个人,金钺勃然变色,身后家丁扬声盘问:“你哪儿跑来的?有你什么事!”
陈洵并不理他们,只和知州陈清:“我与戚家医馆的东主是至交,金刘氏在医馆养病期间,戚大夫曾苦恼其病症需宽敞僻静之地,方有益于患者恢复,可戚家医馆每日求医者众多,进出叨扰,又因金刘氏为女子,更是不便,于是我想起自己在城郊有别院一处,我常年居住书院,便将别院腾出给金刘氏。”
远志和刘茵面面相觑,顾家的别院,怎么又变成陈洵的了?难道这也是织罗的布局?可陈洵与织罗,似乎从不认识呀。
“你的别院?”金钺上下打量,讥讽道:“就你?念云别院虽不能称为奢华,却也是不小的产业,你一个教书先生,何德何能坐拥?”
陈洵正眼不屑看金钺,更不愿接他的话,只是等知州裁决。
知州过目手中文契,点头道:“措辞规整,用印可考,是真。”
金钺健步冲上,抢下知州递给师爷的文契,难以置信地看着:“不可能。”
金钺扔下文契就往陈洵面前冲来,伸手就想抓住陈洵的衣领将人揪起来,却被陈洵抬眼时的凌厉眼神恫吓,怔愣间脚步却犹豫了一下。
知州已经抢先阻拦:“公堂之上不得无礼!”
只听陈洵又道:“此事中,戚家与金刘氏是偶遇,而陈某则是出手相助,金家控诉不实,请知州大人明鉴。”
知州心中的秤左右摇摆,实在是不想得罪金家,不想波及陈洵,又不能不堵住悠悠之口,维护自己的公正严明。左思右想,戚家和陈先生姑且能摘干净,然而这金刘氏却是不得不还给金家,几方各得清净,姑且先散了再说。
只往后这姑娘的日子,便只能自求多福了。
堪堪下了审断,金钺早知自己抢妻胜算,目的也算达到了,区区一个戚家,将来也有的是能磋磨他们的时候,他来日方长,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求死无门,便暂时不与他们再做纠结。
他一偏头,赏玩着刘茵此时的无助,轻巧道:“夫人,回家吧。”
刘茵叹问苍天,恶寒陡生。她曾发誓此生都不会再踏进金家,便从未想过毁誓,况且她手里还有什么?她说了,自己身无分文,一无所有的人,不会再害怕任何事,这一次已经没什么好软弱的了。
“回家?”刘茵苦笑:“我只认念云别院是家,金少爷,你我非良缘,就此别过吧。”
金钺狞笑起来:“别以为找了几个同谋,在堂上红口白牙说两句你就能为所欲为。”脸一侧,朝身边家丁吩咐:“少奶奶体弱无力,把她架回去!”
刘茵步步逼退,冷眼看着金钺那张得意阴邪的脸,令人作呕。
只听刘茵寒声道:“不用你们架,我自己会走!”
金钺得意忘形,心中嘲笑刘茵,任凭如何折腾,还不是乖乖跟他走?
“该是我金家的人,怎样都跑不掉,死了也是金家的鬼。”
远志已经决定不顾一切冲上去,然而,正当她靠近刘茵的时候,却看见她脸上的一丝笑容。
这笑……竟让远志顿时有种不详的感觉。
“是吗?原来你们金家,连鬼都要收么?”刘茵像是听到什么疯话,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得她止不住,笑得她肚子疼,好像金钺说的是天底下最滑稽的话,而她做的是天底下最滑稽的事。
她笑弯了腰,让所有人都觉察出一丝诡异。她笑着笑着,逼出了眼泪,那眼泪转瞬间就在脸上画出了两行。
“金钺,你以为你什么事都能做到吧?好,我偏不会让你如愿!”
远志才意识到,方才那个不详的预感是什么,当她看见刘茵视死如归,返身冲向公堂立柱的时候,好像世间一切的声音都远去了,仿佛触柱的那个人不是刘茵而是她,她忽然有种虚幻感,甚至不想确定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她看着映翠和戚思宽拥了上去,他们的嘴大张着或许在叫,可是她却一个字都听不见,血溅当场,她的眼前也是一片红色。
“姑娘!”映翠搂着满脸是血的刘茵痛哭不已:“戚大夫,快救救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