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主……”远志还有话要说,却被穆良拦住了,他朝远志使了个眼色,远志会意,按下强烈的表达欲,跟在穆良身后走了。
两人下了楼,远志等不及要问穆良:“师父,东主他会答应吗?”
“以我对他的了解……恐怕未必。”
“为什么?医馆多一门科的病人,于医于患,论经营论医道,也都是好事啊!”
穆良苦笑:“你以后就知道了。”
远志不明所以,直到晚上医馆关门,李济将众人叫住。
“刘大夫,你和徒弟把桌子挪到纪大夫旁边,两个人拼一起,库房里还有帐布和屏风,都搬出来,将空地围起来,够放一张床板。”
大夫踌躇有疑,问道:“李大夫,大堂空余本不多,为何还要拨出这么块地方?”
“此地专为女患所留,日后不论哪位大夫逢女患求医,都可将人带至屏风帐布后,以免不便。”
众人哗然:“什么!这……李大夫,医馆平日接待患者已是忙得人仰马翻,要医治女子当然可以,可眼下医馆人药不足,哪里还有余力分拨给她们?”
“是啊。李大夫,听说今日有女子求医,但天一堂多年来也只此一次,倒不必为了这一次大动干戈。”
“可不是?我们已经破天荒招了女徒弟,难道还要为女子开道吗?”
方才众人抗拒之势丝毫不掩,远志姑且认作是奔忙至极才不愿多出额外工作,她本不愿以恶意揣测,然这句话却是将大家的真心表露出来,远志再坐不住,脱口而出。
“刘大夫是在说我吗?”
刘大夫没想到远志会当面与他对峙,错愕难抑:“你说什么?”
“我如何考入天一堂诸位不论大夫徒弟还是小工都为见证,什么叫为女子开道?您为何不怪其他考生技不如人?若他们医术胜过我,我自甘让出这徒弟一职!至于女患,刘大夫此言更是差矣,敢问您可还记得医馆医训?招考之日东主所言,您又可记得?”
“你这是强词夺理!那难道为了多医治一个女子,就要耽误一个男子不成?”
“那么请问今日天一堂医治多少人?照您的道理,今日诊治十人,便也是耽误十人了?”
刘大夫气得眼歪口斜:“你你!你到底是来学医的还是来和人吵架的?我说的不是事实?”
霍玮之此时旁观,见远志是真的生气,倒不敢拱火了。
却是纪大夫一旁说和:“诶,稍安勿躁,此事既然是李大夫开口,自然他已经有了打算,我们暂且照着执行,若事实证明不必,那恢复原状也无不可嘛。”
“呵,就怕到时候人满为患,你我都自身难保!”
悠悠一声介入,循声而去,正是此时霍玮之有话要说,只听他道:“女患求医对医馆也是好事,一来经营上多一份收入,相较其他医馆更显天一堂不拘一格,二来,为医者,也确不该以男女尊卑分之,佛教有言众生平等,对医者也是一样的。”
远志不意外霍玮之说人话,只不过以她对他的了解,恐怕此人还有下半句未讲,那才是关键。
他却话锋一转:“不过,这样天一堂人手确实不够,日后我们恐怕还要精读女科,不过我们到底是男子,不及戚大夫方便,或许下次招收,是否也得考虑多收女徒?”
“男男女女混在一起成何体统!女子在外横行霸道,男子已多有优待忍让,难道到了医馆如此重地,还要坐享其成吗?”
远志气怒难当,双拳紧握,什么叫优待忍让?有病连医馆都不能上,难道也能叫优待吗?她恨不能与他大吵一架将这理掰扯清楚,好让他以后都无颜再从嘴里脱口那些不三不四的话时,李济终于开口了。
“半个时辰之内,按我说的,将问诊席布置好。”
李济下令不容置喙疑问,天一堂的人本就怕他,他阴着脸的时候更是不敢多言半分,眼看势必要发生的是非戛然而止,然而话虽不说,心却不能不想,在场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答案。
女宾区终于隔了出来,说不是兴师动众,但还是费了番周折,找帐布搬屏风,又是刘大夫纪大夫重新打理问诊席,还要标志清楚,以免翌日一早病患走错。如此折腾一番,一个个早都饥肠辘辘,不免对远志穆良的主张颇有微词,嫌他们没事找事,尽管他们俩才是留到最晚。
刘大夫、黄大夫同路,离开医馆路过食肆,点了春笋肉丝面,樱笋时节笋嫩无比,热腾腾的面端上来,两人囫囵嗦着,竟觉得比往年美味,饱腹之余方才的埋怨也漏了出来。
“唉,黄大夫,也是辛苦您了,平白被留下,莫名其妙。”
“无碍,倒是你和纪大夫日后要多担待些,地方小了,日后多有摩擦,届时不免都要退一步。”
刘大夫欲哭无泪:“日后?日后恐怕都没我的容身之所了。”
“哦?何出此言?”黄大夫听出他话外之音,也不装傻:“虽说穆大夫为人执拗不懂变通,平时又不与我们走动,但他再怎样也不至于就能压制了你不是?”
刘大夫冷笑:“怎不会呢?今日为了留出女宾区,明日谁知又要生什么新人新事?他倒是仗着有个女徒弟,将来总要增许多病人,他的营收好,日后不仅采买草药要优先于他,连年末医馆嘉奖都要落到他手了!”
这挑拨之意未免明显,黄大夫没有搭腔,但心里并非不以为意。天一堂的规矩,大夫为病患诊断,若病人好评良多,有口皆碑,到了年末李济便会额外分拨赏银,数目可观,天一堂谁不想要?所以刘大夫心生嫉恨,也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