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只要能治张頩的病,管他是男是女呢。
陈洵见戚思宽面容不展,紧张起来:“戚大夫,他到底是什么病?”
“腹中结痞块,恐是痃癖之症,此证还需抬张生到医馆治疗,时刻观察以视病情进展调整药方,若贴剂不行,或许还要应疡科。”
陈洵身后堂主倒有些为难,凑近陈洵低声说:“这,若能留在书院还是在书院诊治吧?若让张生家人知道,闹到书院来,我们岂非……”
这话远志也听见了,她横眼一睨,压着嗓子装出男声说:“事关人命,若他在书院病情恶化,你们岂不是担责更重?”
那堂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从没想过自己被一个嘴上没毛的小孩骂一通,瞪着眼睛要斥,却被陈洵一个闪身挡住了,只听见那一头戚思宽又说:“书院可有马车?马上送去医馆。”
“有,”陈洵答应,扭头关照堂主:“谭先生先去准备吧,交给我。”
谭先生见此事陈洵要揽,巴不得,立马就去筹备。
远志也后怕多言,不再做声,只拿出器具让戚思宽施针,几针下去,戚思宽额上浮了一层汗,张頩腹痛才微微收敛,终于能回戚思宽的问话,远志感觉得出陈洵悄然松了口气。
这时候马车也到了,几个人把张頩裹得严严实实,生怕动到他疼处,他也咬着牙配合,终于把人抬上了马车。
张頩一路躺在马车里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陈洵倾身探去,凑近了听,才模模糊糊听得:“先生,我还能活吗?”
陈洵柔声道:“能,当然能。”
“我还没有考取功名,乡试就在眼前了,怎么办?”
陈洵胸中一阵郁结,酸楚渐起:“你会赶上今年的乡试的,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只要活着,便什么都有了。”
“先生,千万别告诉我阿娘,她年岁大了,眼睛也不好,我怕她哭。”
远志垂眸望着张頩,无能为力,只好目露悲戚,人在病时总是那样脆弱。
医馆里的病人看到三人围簇将人抬下马车,纷纷探头往那儿凑,一看见书院的陈洵,猜出个六七分,再有那消息灵通的,早就通报了张家,张家老爷和夫人双双赶来,抓着陈洵就问为什么现在才说,又是闹哄哄一阵。
张頩被安顿在医馆二楼,远志还在准备药罐贴剂,只听楼下张家父母言辞这样激烈,陈洵解释不清,戚思宽来了也劝不住,总之是要冲上来把人带走,送去别家治。
纵使戚思宽脾气再好,也要怒了,他刚开口要把方才说的病情紧急之类的话再说一遍时,一句半威半怒的:“稍安勿躁。”让张家父母一下噤声。
回头望,果然是李济。
“令郎病势从急,诚如戚大夫所言,此时不宜挪动,且痃癖之症戚家医馆有药可医,若二位吵闹叨扰,反倒让令郎无法安歇。”
张家父母听得此人中气足,倒愣了:“你是?”
李济行了一礼:“在下李济,乃金陵天一堂东主。”
“天一堂?”张老爷纳罕:“你真是李济?”
“如假包换。”
张夫人登时就要跪下,喊了一通求救之言,但好在也算稳住了二老焦急之心,乖乖让张頩留下治疗。果真是,名盛则人信之极易。
可怜楼上张頩好不容易睡下,又被吵醒,听着只有头疼。他此时腹痛已止,只是仍很虚弱,跟远志说:“把窗阖上吧。”
远志将窗留了条缝,新鲜的空气还能进来:“令堂令尊也是着急,现在也劝住了。”
“她不是我娘。”张頩低声说了一句,闭了眼睡下了。
看来,又是一本难念的经。
张家父母总算是走了,张頩也睡着了,远志照着戚思宽的关照,在张頩腹痛处贴上症贴,书院里戚思宽施针后余效未散,照理说症贴贴上后张頩病发便会攻冲而痛,痛时难忍,且水道通利,不能无人守在左右。
脚步声近,戚思宽和李济都上来了,身后跟着陈洵,仍旧是一脸焦急,远志起身相迎。
李济救治心切,将宽袖扎起,擦净双手,轻轻拨开张頩的眼皮,倾身听鼻息。张頩微微睁眼,远志立刻说:“他是天一堂的大夫,你放心。”
张頩这才安下心来:“大夫,我这……”
“你且要放宽心,此症与肝火相关,越是不能心急,你既已在医馆,戚大夫医术在我之上,大可不必多虑。”
张頩闻言躺下,望着陈洵,不知该不该信。
陈洵点点头,沉声道:“戚大夫是个好大夫,我在,你不要怕。”
张頩轻轻答应一声,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听进去。
“许恒,你留下守着张生,阿元,随我出来。”戚思宽说。
戚思宽、李济、远志三人终聚,特意择了张頩听不见的地方分析。
“你说的不错,张頩恐怕不是因肝火诱发腹痛,而是腹痈显现下焦肝火,久郁不舒,恐确要应疡科。”
痈疽二毒,由于心生。盖心主血而行气,气血凝而发毒。毒借部位而名,治论循经则误。——后有《外科证治全生集》如是说。
“腹痈,便是要施针以除脓了,那是要用体针还是梅花针?”远志问道。
“恐怕不够。”李济说。
这倒和戚思宽想到一起去了:“蜞针。”
“蜞针?”远志一惊:“可我们医馆从未做过呀。”
所谓蜞针,便是以蚂蟥吮脓血以治疗创疡之法,这是眼下张頩的病况,确实是最当机立断的办法。
李济清了清嗓子:“丫头,看来你对你父亲知之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