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茵听她一席话,点点头,感叹:“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我却从没想过。”
织罗笑道:“自然是听各家小姐蛛丝马迹的事迹里学来的,我知道了不就等于你知道了?”
刘茵笑魇如花,轻轻靠在织罗肩上,她这样内敛的人难得做出这样动作,可见现在如释重负,平日被那刁妇欺负多少,织罗微微心疼。
后来的事情便不出意料织罗所言,刘茵身边再没有冯贵家的这口人,家里倒也没再给她换个婆子,她原身边的丫鬟见冯贵家的被赶走,也是拍手称快。远志又给刘茵配了几味滋补的药,说是合膳前后一起用,也不苦,几日下去果真精神和胃口都渐好,连着多时都没再病,一月有余过得都是舒心日子,脸也圆出来了些,以为自己痊愈了。
但出于医者的直觉,远志仍旧觉得刘茵的病只是现在未找到根源,她望闻问切,觉得刘茵说虚也是虚,却又不仅如此,仿佛虚外还有隐因,可她打开自己的医案本,又翻了书,问了戚思宽问了李济,却都得不出别的结果,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总是在她忙碌间,时不时又想起,成了心事。
戚思宽听了刘茵的情况,倒奇怪地想到了张頩。张頩就是因应考之事,无处纾压,才有了外因刺激之下的痈疽之症,两方一对,两者状况却是有一些相似。
戚思宽心下一动,觉得自己不得不着手做一件事。
“正本固元诀?”许恒有些意外。
李济在一旁摇着扇子,喝一口青茶,见戚思宽点了点头。
“我想编一套口诀,表五行调养之法,夏令将至,亦是进补之时,然日出日落生生不息,人之体健不能光靠丹丸补药,还需结合膳食、睡眠、七情,口诀便于记忆,也便于传诵,若江州小儿都能念得,廖记于心,口以高声朗诵,再配八段锦,起到正本固元之效,以免如张頩那样积郁成疾。”
远志以为然,只不过:“可我们谁来写呢?这口诀既然要朗朗上口,又要将医理融贯其中,还要有些音律趣味,且不说编写口诀需要时日,医馆正忙,也难以抽出人手啊。”
几人对坐沉吟,一会儿戚思宽想到一人:“或许,我们能找他帮忙!”
书院正值忙时,陈洵受戚思宽之邀,听他道明本意,便抽出一天往医馆去,此时江南已进入黄梅时节,他执一把伞步履匆匆,半身青衫都被雨打湿,大步流星走到屋檐下,收了伞,掸了掸袖子上的水,屋檐下水帘如注,街上空无一人,对面蔷薇花探出墙头,盖在青瓦上,红粉一片,陈洵站着望天,不知道此刻在想什么。
医馆人寥寥,正是快要闭门的时候,难得清闲,雨季虫蚁纷飞,远志弯腰正点避秽香,只听脚步声,却未抬头看:“问病先坐问诊席,戚大夫马上来。”
还是不见来人动静,直到那人清了清嗓子,远志才想到或许他不是来瞧病的,起身抬头,循着湿淋淋的青衫,看见了陈洵的身影。
两人相顾,不约而同行了礼。
“戚大夫有事托我。”陈洵先解释道。
远志知道他所言何事,说:“或要麻烦陈先生了。”
“客气。”
恰好雨水声作伴,不然两人之间一片沉默,多少令人局促了。陈洵因知远志是女儿身,虽上次说会视她如戚思宽一样,但张頩的危急已过,他到底还是不得不顾虑男女之分,于是,此时远志站在面前,一身男装,他也羞于多看,目光总要躲开,面上镇定如常问:“戚大夫,在忙吗?”
远志这才想起,抱歉道:“怪我怪我,我去叫他。”几乎是话还没说完,就背过身去,一边疾步往后走去,嘴里一边喊:“师父!陈先生来了!”
陈洵失笑,又是师父又是爹,又是女儿又要做男声,真是手忙脚乱,难得迷糊。
陈洵将伞斜靠在门边角落,滴滴雨水顺流落下,在地上攒起来,堆成一片,再从一面涓滴而出,慢慢往前爬着。
“劳烦陈先生拨冗前来,快请进。”戚思宽声已到,陈洵转身去看,人也正匆匆上前,目光触及远处,身后跟着许恒。戚思宽走到跟前:“我们进书房详说?请。”
人领进门,后院厨房炉上茶壶潗?,远志伸手欲取下,许恒已抢先一步:“你去忙吧,茶我来送。”
书房里,陈洵已落座,笔墨纸砚展开,戚思宽将所要编进歌诀的话半文半白地讲了,越讲越飞,飞到天外,攻邪阴虚,五行调理,一旦开了个口子,就不得已要顺着说出去似的,陈洵默默听,却也不用落在笔头,倒都能记得住,然后又问他这首歌诀想要谁听谁唱,图乡野趣味,还是求高阁雅致,写这歌诀是要传哪条道,说什么理。
戚思宽稍作解释,陈洵心中有数,眼珠一转,拿起面前毫锥,在砚台上蘸了两下,落在纸上。许恒端茶敲门而入,将要开口时,戚思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陈洵。
许恒探头一瞧,见陈洵果真是下笔有神,如能生风,他笃悠悠写着,行云流水,转眼间已是将纸写满半页,一手行楷颇有风范,许恒暗叹真是好字。
一会儿,歌诀已成,陈洵放下笔,诵读起来,许恒和戚思宽听了,果真好记。然而一首诵完,陈洵又重新拿了张纸。
许恒疑惑:“陈先生,觉得不妥?”
“方才那首工整却不够风趣,与前人养生长寿诀无异,既如此为何不直接照搬那些歌诀呢?”陈洵拿过镇纸,将纸面压平,提笔又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