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如此,当时约法三章的时候,就该把这些都说说清楚。
倒是陈洵,主动在她面前递了一箱钱和一本账册来:“我不擅管钱,以后这钱该怎么用你做主记着吧。”
“这……”
远志还在思忖陈洵这话什么意思,陈洵在一旁已经要将自己的月入几何和盘托出:“我来金陵是受博古书院的聘,每个月的酬劳是八两银,在金陵算不上富庶,但日常用度也是不用节省了,你且看着花,进出都记在账上便是。”
远志点点头,又打开那箱银钱,数了数,已经有约莫三十两,惊道:“这么多?”
“刚到金陵,家里还有许多东西要置办,这方面我不太懂,你可按照你自己的喜好去买,喜鹊的工钱也该涨一些。”
“那你呢?”远志问:“这些都是你的钱,若这些都给了我作家用开销,那你买书和笔墨纸砚的钱从哪儿来?”
“你都已经到了陈家了,我本就是答应你让你好来学医的,怎么还能分出你的我的?”陈洵怪道:“况且,我的收入也不单是书院给的,书院常有人请先生上门教习,那便是额外的,每次不等,但照金陵市价,一时辰少说也要三钱,我估算总有两户是会长久聘用,那么每月八次,每次两个时辰,一个月便还有近五两银子。”
“那倒是也够了。”远志思忖。
“天一堂的徒弟收入多少我不知,但金陵寻常药铺给伙计也有三两,那些钱是你自己的,我不过问,你也不用急于与我划清一分一厘。你我即便没有夫妻之实,我也做不出趁火打劫之事,与你还要斤斤计较,而且我俩在金陵也不算大户人家,这些不过是保障我们的日常开销,若这都要论出个长短多少,也未免太过小家子气。”
陈洵当先生多时,此话的意思远志明白,只不过这口气像是把她当成书院门生,有些教训之意,她倒不是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其实,作为过来人,女子手里还是得握着些钱才好。所以你日后赚来的,也要收好。”
远志心一动,这话和刘茵说过的一样。
陈洵见她不言语,以为自己说错话:“怎么?我谈钱,你是不是不太高兴?”
远志立刻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那若你每月八两银有盈余,这多余的钱该如何用?眼下年号也改了,又是新的时局,是不是该多一些筹备,好应变革?既然都在陈宅,外人也道我俩是一家,总是要风雨同舟才是。”
“你怎会想到这些?”
远志苦笑:“以往在家,也是不管的,只是如今却觉得,时移世易或都是弹指一挥间,若时移,人却不动,将来若要选另一条路走,恐怕就没那个本钱了。”
陈洵望着远志凝眉思量的样子,却忽然想起她在医馆穿着男装大声喊着师父的那段日子,还在胡想,当初那个阿元大夫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却见远志起身,从一旁拿来了纸笔,提笔要写:“我先将这几日要采买的东西写下,你且看够不够。”
见陈洵点头,远志写了起来,陈洵默默地看,却见的是每间屋子,进出趁手的该有什么,一一写就,簪花小楷十分秀丽,顷刻间便写满了一半。
“可还有缺?”远志笔停问道,将纸递给陈洵。
陈洵直接从远志手中抽出笔,在上面填了几个圈:“这些是最为紧要的,其余那些倒是可以货比三家慢慢找。城东城西有两个市场,若要买吃的可以去城东,若你和茯苓要添置些衣裳,可以去城西。”
远志点头记下:“那,天一堂是在哪儿?”
“在城中,就在锦绣大街上。离这儿倒是不远。你准备何时去?”
“还没定,总要等这儿的事情忙完了,准备一番再去。”远志收好纸笔。
“那,你可先紧着你所需要的,至于别的,都让喜鹊去办。说来陈宅虽不大,却也要多安排一个人手才行,尤其你日后更是无暇顾及的。”
远志笑道:“你怎知我无暇顾及,万一师叔要放我鸽子?”
“他若耍赖,你怎么办?”
远志正色:“自然是想办法让他认,不然我这一路不都白费了。”
这话虽然说的豪气干云,可远志自己却并没有多少把握,一想到这件事,她就紧张,仿佛回到当日去永福庵救出刘茵的时候。甚至当晚,她做了个梦,梦到天一堂的东主成了金家的金钺,连李济都说她当时阴阳毒的诊断有误,害死了刘茵,他们天一堂不仅不能收害死人的药婆,更要通报官府将她捉拿归案,她东躲西藏回到江州,却看见戚家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她惊醒,吓出一身冷汗,恍惚间甚至没认出眼前的已经是金陵陈宅。
都说梦是反的,可她难免还是要心有余悸,就怕李济真的反悔。
锦绣大街是金陵城最繁华的地方,远志到此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人流如织,她想若遇到节庆这儿恐怕人潮汹涌,不小心就会和亲友冲散。她一路询问终于找到天一堂,看着那两层楼房,辉煌店面,与戚家的小小医馆云泥之别。
“真是气派。”她心中暗忖。
再往里张望,里面有些人穿着苍色的衣服,款式也是一样,远志猜他们或都是天一堂的学徒。
这么多人,远志想,难道都是师叔的徒弟吗?
她低头验视自己的衣裙,平整得体,才好踏进去。
走进天一堂,却比从外看来更亮堂宽敞,苍色衣服的学徒来来往往,手里拿着药方,远志抬头看,分门别类归了好多门科,内外皆有,但不论哪一科门口都排着人,再细听他们的口音,还是南北都有,可见还有不少人是慕名而来求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