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看他和那本书要较劲多久。
画境中一年四季如春,也有春雷冬雪。
沈怀霜在那间洞府里待了很久,有时候,他隔一个月以后出去,有时候,他在春时出去,再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夏天。
道心修复那日,画境湖泊上栽种了芦苇、莲花,到夏天的时候,夜风吹来,满池荷香,池水如落了墨的洗砚池,天上的群星好像都落在了水里。
湖水荡漾,沈怀霜本想在这里等着天明,远处,湖泊上来一个划桨的人。
来人一袭红衣,如天地间夺目的艳色,乌发如墨,他抬眸时,桃眼里总带着肆意又不羁的笑意。
邈远道人从不爱束发,乌发披散,上岸时,他发尾金玉扣晃动,不过轻点湖上荷叶,落在了沈怀霜身前。
他合上扇子,对沈怀霜欠了欠身:“沈道友,许久未见,我来代你掌门师兄过问。”
“崐仑掌门那里封着你消息,倒是看了本人才知道虚实。璇玑阁快到了剑阁会试的时候,到时候少不得要请你来,倒是想问问你,你出得来么。”
沈怀霜欠了欠身,回礼:“能出来。”
邈远道人笑了:“你可别答应得那么痛快,万一你诓了我,到时候我师父可要扒了我的皮。”
沈怀霜回首望着他,身后朝阳徐徐升起,大片澄澈的日光倾洒,眼瞳里泛出极浅淡的颜色。在邈远道人来时,他就站在这里,并不像单纯在等日出。
天地朝阳升起,沈怀霜目光转移,望见了邈远道人身后的人。
钟煜朝他走来,身上衣衫全然换过了,来时风声猎猎,如同带动了一缕堂前风。沈怀霜像是算准了钟煜会在这里出现的时辰,好不意外地等来了他。
经过邈远道人时,钟煜转过眸子,对视时颔首望了一眼,答:“许久不见,阁主如故。家师这几月闭关,与玉阙道人相见也不过几回。不过,在画境这些时日,承蒙玉阙道人照拂。”
邈远道人:“我师父肯放你们走了?!”
钟煜:“上月先生出关前,玉阙道人已为先生探过脉,已说无妨。这再闭关,便是稳上加稳。”
邈远道人:“不错不错,我去给我师父、师公请个安。走之前,你们可得尝尝这里的荷叶鸡,湖上泛舟,小酌一杯。画境这地方不能总是留病人清汤寡水不是?”
画境有一处画舫,画舫在江上摇曳,承载着舟上的五人。
桌上,摆布了莲蓬豆腐、荷塘小炒、炸藕盒、莲花银鱼羹、莲子炒虾仁,一桌子菜色相俱全,扑面而来的清淡味混着人间烟火味,邈远道人许久未吃师父做的菜,早就食指大动,下了一筷子,直接接走了碟子上光滑如绸的虾仁。
玉筷在碟子上戳着,画舫平平稳稳在江上行驶,划开水波。
桌上菜品冒着热烟,宋子章拿勺子给玉阙道人盛了碗银鱼羹,目光朝沈怀霜投去,又把那叠莲蓬豆腐朝沈怀霜推了推:“早前你徒弟十指不沾阳春水,他在这画境八月有余,从我夫人那里偷师不少,还从我这里学了点厨艺。这菜你尝尝,正是他做的。”
沈怀霜目光诧然,盯着那盘形似莲蓬的豆腐,应了声。他提起袖子,从那碟子中夹了一块,玉筷分开,他发现那豆腐里还混了写白肉。白玉似的豆腐外包了一圈金边,像往油里滚过,又放入汤中烹煮。
他低头尝了一口,青豆入口,口感清爽,最后炸过的金边在舌尖绽开,酥脆得很。
汤底是用鸡汤烹煮的,豆腐里混的也是剁碎的肉。
这道菜的味道很合沈怀霜的胃口,清淡又不至于过分淡,他低头尝了很久,那一块豆腐的味道像被他要琢磨透了,连味道也要分出七七八八的层次来。
沈怀霜吃了多久,钟煜就在他身边,夹了多久的菜。
玉筷入了荷塘小炒,钟煜故作轻松地给沈怀霜夹了块山药,筷子才落在碟子上,耳边就听到沈怀霜说:“你做得很好。”
钟煜抬眸,就撞上了沈怀霜的视线。
沈怀霜望了他一眼,又低头,夹了一筷子豆腐,尝了许久。
“很好吃。”
沈怀霜很少说单调的话,但那句好吃他说得很郑重。
再耳背的人都不可能听错。
钟煜落下筷子上的山药,偏过头,像是迟迟地等来了期盼久的消息,他收了筷,嘴角勾起又收敛,道:“那我以后常常做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