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泪顺着莞落的眼角向下淌。
“你也会感觉到疼?我还以为你是麻木的。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为什么连你都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只有我自己痛,一个人痛苦,太孤单了,我要你和我一样痛的生不如死!”
他死死攥住她手腕,力气大到似要将其狠狠捏碎。
那样的子际,莞落从没见过,那晚的他,是那般愤怒黯然,亦是清清楚楚地说出这句话。
一个人痛苦,太孤单了,我要你和我一样痛的生不如死!
痛的生不如死……
“杀父之仇,灭门之恨,你让我如何能忘?”凄厉的质问,慑进五脏六腑,仿佛垂死的挣扎。
仿佛一根银针被人生生刺进眼里,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从躲避。那针在脆弱的眼底穿插,丝毫不留余地,一下比一下痛的尖锐,痛不欲生,却无力挣扎,只能硬生生的受下。
这算不算折磨?算不算生不如死?
心痛,五内俱崩般的心痛。
这是折磨,让她濒临绝望,如陷入茫茫大海,紧抓住承载最后希望的浮木,只能仰起头艰难的呼吸,等待自己失去挣扎的气力,等待希望渐渐破灭,等待死亡来临。
莞落紧紧地闭着眼,无声无息地泪水泣下如雨,浸湿枕边。
怎会如此悲伤?
怎么可能如此悲伤?
从下定决心放弃他的那天起,就不该再为他伤自己的心。
世间只有情难诉,玉明堂前朝复暮,但使相思莫相负。
相思莫相负……
若真能相思不相负,又怎会相弃又相误?
庞莞落这一生,最最恨的,并不是无情,而是背叛。
不要让她得到,因为她不能容忍得到之后再失去。
或者永远爱她,不伤害她。或者恩断义绝,形同陌路。
她识人有误,落此悲凉,可从此刻起,庞莞落便从此换了心肠。
今生今世,她再不想相信儿女情长,那双沉静的眼眸刺进心底的动荡,不过是自以为是的过眼云烟,枉费她青丝千丈柔情万丈,梦醒后,却落得这般心碎哀伤荒凉断肠。
良久,莞落安静地睁开双眼,眸深似海。
谰芳斋的后院被秋日的暖阳笼罩其中,院内亭台楼阁像是被渡上一层带有温度的光泽,显得格外幽静安宁。
柔和的光芒透窗而入,缠上半个身子全靠在摇椅上浅眠的楼林。
他似乎睡的很安稳,面容一片宁静,但若是仔细深看,便能察觉出他眉宇间透着一丝淡淡的疲惫。
房门是敞开的,偶有瑟瑟秋风吹入房中,周转一圈,卷过他衣角,再消散而去。
楼林已能感觉到凉风吹拂过脸颊,但仍是轻阖着眼帘没有动静,就在他似梦似醒的时候,十凤双手抱着一条薄毯,慢慢走进室内。
她轻手轻脚的走近楼林,将薄毯小心翼翼地盖在他身上,动作极轻,似乎是怕他从睡梦中惊醒。
她仔细地扯过薄毯遮好他身上每一处凉风可能侵入的缝隙,刚刚直起腰,楼林却已经睁开略显朦胧的睡眼,轻偏过头对她淡淡一笑。
十凤轻蹙起眉,语气温和:“是不是扰到你了?怎么醒了?”
楼林仍半躺在椅上,下颚在薄毯上轻轻摩擦一下,轻声回道:“没有,早就醒了,就是不愿动。”
谁主沉浮误解(三)
十凤无奈的耸耸肩,旋即笑了。对他的说法早已经习以为常,二十年前,他不也是用这样一个简单的理由,回到了京城么?
她回身在旁边的摇椅上坐下,不禁又想,或许正是因为他当年对吟婉的情深意重,才让她刮目相看,相处下来,竟和他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己。而这二十年时光匆匆而过,他们就像是彼此的亲人,相偎相依。
抬眼望着那张沉静如水的面容,岁月并没有在上面留下多少痕迹,他一如当年模样,清冷从容,只是在举手投足间更添沉着稳然。
但是,十凤清楚的知道,无论他外表看起来有多洒脱。他那颗静如月夜的心,早已是一片死寂。
其实他不该是这样的,他有很多次可以赢回一切的机会,可他却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的放弃。都道是铁血男儿雄心万丈,何况他曾经驰骋沙场,名扬四方。
这个至情至性的男人啊,竟把唾手可得的权势地位不挂在心上。
“想什么呢?”楼林从毯子下抽出手,伸了个懒腰,然后挑眉回望着她:“你可是很多年没愣过神了。”
十凤不置可否的撇他一下,随手拿起桌上水晶盘内的苹果,又拿过一把水果刀开始削皮。
“我多说也就是个愣神,可是公子你啊,是把魂儿都给丢了。”
“我哪有啊?”楼林又重新缩回薄毯里。
他这一反问,十凤立即忍不住地笑起来,他也有些后悔,十凤和他朝夕相对这么多年,最是了解他,每次遇到想逃避的问题,他就会想用含糊不清来应付过关,这回到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不过他也确实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他自幼生长于王室贵族,又是他父王的独子,从小就被朝中百官争相讨好,可谓是什么样的女子都见过。他未及成人时,就已有人悄悄送上色艺双绝的舞姬或是容貌出众的女孩子,再晚一点,各种类型气质的美貌女子更是被人络绎不绝的送进他府里。
他那时候还没有遇到长大后的吟婉,并不懂何为情爱,有看着讨人喜欢的女孩儿,也时常留下几个。对于当时他小王爷的身份,府里养有十几二十个侍妾,根本算不得事情。可他却从未动过心,以为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关系,只是身体上的索求和需要。直到后来他再见到吟婉,经历了一场接一场的风波和变故后,他才真正明白,爱与欲有着本质的差别,他爱上她,再无心理睬其他女子,即便是再再懂侍候,他心里也只想着她,容不下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