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既景来接他,问他是回自己家还是直接去他家,石玉闭目揉着额角,说去他家。
孩子早就睡了,他也没急着想要去看,第二天一早便见着了,坐在餐桌旁。
爸爸
就像孟既景和石玉说的那样,挺小个孩子不认生也不哭闹,进了他家的门如同在自己家里。
此时,小小的身子坐得直挺挺的,握着把大大的勺子在吃早饭。
听见脚步声,缓缓抬起头来。
先有动作的是孟怀宽,四岁的年纪攀上爬下特别利索,从椅子跳下去就朝着石玉冲过去,扑到怀里脆生生唤着舅舅。
石玉一把抱起,问他在吃什么,他说喝粥,还问舅舅要不要喝,得到肯定的答案又细数起餐桌上还有些什么好吃的,舅甥俩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有问有答。
石墨看到石玉的瞬间眼睛倏的亮了起来,肉乎乎的小脸蛋上撑着个圆鼓鼓的小腮帮子,一边盯着有说有笑的一大一小,一边细嚼慢咽了嘴里的粥,明显试探又有些按捺不住地张开嘴,朝着石玉叫过去:“爸爸。”
石玉没料到有这么一出,明显怔了片刻,怀里抱着的小人用腿夹着他的腰,紧搂着脖子在他耳边悄悄地说:“爸爸说,他是舅舅的儿子。”
石玉手臂一托掂了怀宽一下,也悄声地说:“是么?”
“是。”怀宽坚定地点头,“我的小名叫那么,他叫墨墨,是弟弟。”
石墨不知道两个人在说什么,只看见在说悄悄话,没有人理他,只除了他叫爸爸时石玉看过他一眼。
别人的爸爸不是这样的。
那么哥哥叫爸爸,他爸爸就会应,还会朝着他笑,会把他悠起来举得很高,逗他笑。
那么哥哥的爸爸每次这样做完,会把他也悠起来一次,也举得高高的,也会对他笑,还会叫他墨墨,可是那是别人的爸爸,不是他的。
石墨没见过爸爸,但是见过照片,妈妈会指着照片给他看,告诉他是爸爸,还说等他再长大些就去见爸爸。
妈妈没有告诉过他今天会见到,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他爸爸。
可是他的爸爸没有像别人的爸爸那样,也没像他妈妈那样看见他就很开心,抱着他有说不完的话,笑个不停。
他的爸爸抱着那么哥哥,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笑个不停。
石墨低下头用勺子去舀面前的粥,往嘴里送了一小口,又一小口。
对面的椅子轻轻地拉开,石玉坐上去。
石墨忍着没再抬头,悄悄用眼睛去看,发现对面的人也在看他。勺子没再动咬在嘴里,鼓着一张小圆脸缓缓抬起,弯着眼睛笑起来。
石玉皱眉,离近了看确实像他,可他还是觉得面前这孩子更像唐辛,尤其是看人时,面上笑给你看,心里却揣着另外的事,跟只成了精的小狐狸似的。
坐在他身旁的孟既景搛了只冒着热气的小包子放在自己儿子面前的碟子里,怀宽用手捏着咬了一口。
石墨眼不错珠地盯着,问:“哥哥,好吃?”
大人都没作声,心知肚明小孩子是什么意思,那是说给石玉听的,想让石玉也给他一个。
也没有一个大人有动作。
小孩子哪里懂,怀宽说好吃,把手里的包子举到他面前,几乎杵到脸上,还鼓励着说:“你尝尝。”
石墨眉头皱了下,在被咬过的包子上看了又看,也咬了一口,破天荒没有嚼完咽下便嗯了声:“好吃。”
然后看回到自己的粥碗,含着嘴里的包子默默地吃掉。
那表情,像极了刚才石玉皱眉时的样子,有些无奈,不得不接受现实的无奈。
琢磨
这一天的早餐吃得特别安静,从大人到孩子都没怎么说话,结束得也快。
孟既景把石墨从高脚餐椅里抱出来,让两个小孩子自己去玩,示意石玉到外面去。
两个男人站到院中,雪还在下。
石玉从落地窗看进去,两个小小的身影对坐在地毯上,时不时有张小脸缓缓抬起,转过头来朝着他看。
孟既景递给他一根烟,点燃了问:“突然发现自己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开心么?”
石玉当时就顶了一句:“孟既景,你突然发现自己有个那么大的儿子的时候,开心么?”
“开心啊……”孟既景是拖着长音回的,充分表达了开心。
这事确实不能比,孟既景知道,毕竟他们俩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他是真的开心,石玉是真的不开心。
石玉是能被他给气背过去的,干脆不理。
此时此刻说不出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也没再看那道小小的身影,石玉忽然背过身去,对着院子里的白茫茫一片,深深吸了口烟,好一会才缓慢地吐出去,烟雾瞬间飘散得不见踪影。
稍微和他熟点的人都知道他有多独,不喜欢和任何人走得近,从小就是,独来独往惯了。
一个人过了三十来年挺好的,从没想过要和任何女人过一辈子的事,也没盼望过有个孩子。
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一时半会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怎么办。
来上京前,和唐辛说了两句重话,放到平日里说了也就说了压根不会往心里去,此时倒也说不上吃了吐,更不会觉得有什么亏欠,但当真正亲眼看见了这个孩子,心里不那么是滋味。
谁允许她生的?
生就生吧,还要告诉孩子他爸是谁,一见面就给他整懵了。
活这么大岁数了,只有他不想搭理的人不想接的话茬,没人敢说他半个不字,偏偏就这么个不大点的小孩子,一张嘴就把他的嘴给堵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