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点头:“那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借手机。”
进门沿着走廊到了自己的屋子,她翻箱倒柜找出铁盒子里藏着的十八块钱,拿出十块来,把剩下的几个零票子放回去,到山下把钱给了崔胖子,拿着手机上来,刚进外面院子大门,就看见许承宗已经趁这个时候从后园子走出来,他站在月季花坛前面,远远地对着自己笑:“手机拿来了么?”
“嗯。”她被他笑得有些不自在,在他的目光里走到他身边,正要把手里的手机递给他,见他已经先伸出手,手上拿着一朵粉红的月季花,递到她眼前,看着她道:“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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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望舒惊讶得楞住了,抬头看他,眼前的男子笑得如此好看,差点夺去她的呼吸,她怔着,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花很好看,却在花坛里等着枯萎,太可惜了。”他把花递在她手里,笑着合拢她的手指在花茎上,顺便拿走她攥得紧紧的手机。
他拨号的声音让望舒猛地醒悟过来,低头看着手里的月季花,她快步走到房子后面,许承宗打电话的声音隐隐传过来,中间夹杂着他偶尔开心的笑声——听着他对电话那头的陌生人这样熟捻开心地笑,一阵陌生感突然袭上她心头,今天他的一切都让她感到陌生,下来走路的他,叙述往事的他,送给自己鲜花的他,此时与人笑着打电话的他……
紧紧地攥着花枝,她心绪万端地出神。
直到他拄着拐杖的声音哒哒地响在走廊里,她才猛地醒过来,看见自己竟然把他给的月季花宝贝一般地捧在胸口,烫手似地连忙把花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许承宗人已经走到后门口了,把她的慌乱看在眼里,只轻轻一笑,没有说什么,将手机递给她道:“刚刚给我一个朋友打了电话。”
她哦了一声,接过手机,正想到山下还回去,跟他擦身而过的瞬间,听见许承宗说:“望舒,你是不是没有钱了?”
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她愣在原地,又穷又累的人,禁不住别人的一点同情,她有些想哭,眼睛有些潮湿,可她终于还是没有说话,拿着手机下山去了。
回来的时候许承宗已经在他自己的屋子躺下了。走到后院子,几乎刚刚做好饭,小宝和小燕就回来了,姐姐小燕进门就对姑姑道:“姑姑,我爸啥时候能往家邮钱呢?”
钱!?
望舒听见侄女提到钱,心里一跳,从灶台抬起头问站在眼前的侄女:“你们班级要钱了?”
小燕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她虽然不若小宝体贴懂事,可也知道姑姑穷,要钱就是难为姑姑。她低头道:“老师说交书本费,要三十块。”
望舒一紧张时就咬嘴唇,这时把自己的下唇咬得泛白,一声不响地把饭菜端上桌子,她毫无胃口,看着两个侄儿吃饱了,让小宝把食盒给许承宗端进去,自己略略收拾,对小燕道:“我下山去有点事,你在家里等着,别到处跑。”
小燕点点头,跟在姑姑后面,望舒推开院子大门,一直在旁边的小燕突然轻声问道:“姑姑,你是去借钱么?”
望舒手放在门把手上,呆了一下,勉强笑道:“不是,姑姑下山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生活已经够苦了,何必让几岁的孩子担心呢?
她一刻不停下山,她平生从未求过人,也不知道如何求,只能到崔家杂货铺借贷,借三十块钱,每个月利滚利就变成四十块——以她现在的收入,如果大哥不尽快邮钱,这三十块钱很快就会滚成三百了。
她拿着钱回家,把钱给小燕,打发两个孩子去上学。自己走到屋子里,把欠高利贷的字据放在平时装钱的盒子里,手握着盒盖,看着眼前薄薄的八块钱和一张借据,她感到一阵头晕,猛地闭上眼睛,手微微哆嗦着想把铁盒子盖上,慌乱中拇指在铁盒上夹了一下,她疼得咝地一声,手中铁盒哐地一声掉在地上。
许承宗在对面的屋子听见了,连忙问道:“望舒,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把大手指放在嘴里润了一下,蹲下身子捡钱和借据,刚刚收拾好,听见身后哒哒的拐杖响,许承宗已经进来了。
“你捧着铁盒子干什么?”他看她紧张兮兮地双手捧着个铁盒子,很是纳闷。
“没——没什么。”她手忙脚乱地想把铁盒子塞回柜子——穷得只剩下八块钱和一张借据,可自尊却随着钱钞的减少而无限增加,况且穷成这个样子,也确实不是什么光彩事。
许承宗没吭声,他深邃的眼睛打量着她,一眼扫到她拇指上的一条血印,他惊讶地上前,边伸出手握着她的手,边关切地道:“你怎么把手夹出血了?”
他的大手一碰到望舒的手,望舒被电了一般,猛地一缩,铁盒子被他打落在地,里面的八块钱和欠条羞愧地、毫无遮掩地展在他的眼前。
他有没有看清,望舒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以闪电一样的速度拾起钱和欠条,盖上盒盖,丢到柜子里,正想说自己没事了,请他离开,许承宗已经轻叹着道:“如果你需要……”
“不。”望舒不等他说完,忙打断他。不要同情,她养家这么久,从开始就懂得,一个人冀望别人的同情,只能使自己变得软弱。谁都不指望,这个世界上只靠自己,才能逼着自己扛起本来扛不动的重担,让乏极的身体撑住了,永远也不要想自己撑不住了怎么办?
现在她只要再忍一个星期,许承宗就要走了,那时他付的钱就可以解决自己一切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