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对即将到来的生活不感到欢喜,对未来,甚至对活着,都感到一丝乏意——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连坚强的理由都没有了,因为她好像不在乎了!
人吃了,猪吃了,鸡鸭鹅吃了,地扫了,拖了,菜地浇了水了,衣服洗了,两个孩子收拾妥了,灯熄了——她躺在炕上,睁着眼睛,胸口似乎有一股不知名的火焰般,烧得她翻来覆去,浑身犹如火炭,呼吸也比平时烫,怎么也睡不着。
她硬撑着,不管如何难受,也不起来,每次听见许承宗屋子里的凉席响声,她滚烫的呼吸都要一窒,后来索性用手捂住耳朵,听着自己怦怦的心跳,紧紧闭上眼睛。
好高的一座阴森的山,她站在山下,努力向山上爬;马,她骑上马,总算爬到半山了,可马突然倒了,马腹里滚出恶心的内脏、血水,排山倒海一样的恶秽向山下淌去,她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就要被这些脏东西淹没,想要大声喊,可是没有用,她喊不出来;她被淹没了,窒息的感觉让她想死……
“望舒——,望舒——,醒醒,你做恶梦了!”
她睁开眼睛,茫然的一刹那,心中先闪过一个念头——幸好这是个梦!
定神之后,看清坐在自己旁边的许承宗,窗外的星月光很亮,墙上的指针指向午夜了,她揉着头,有些抱歉地道:“我吵醒你了?”
他没有回答,只问:“你吓坏了?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她伸手在脸上一抹,惊讶地看着自己满手的泪水,无语良久,双手交握,头慢慢低下,轻轻咬着指关节,咬得手指微痛,半晌哑声道:“做——做了一个噩梦,没什么。”
旁边的他没有回答,他坐得这样近,近得她似乎能感到他身上发出的热力——咬着指关节的牙齿不自觉地用力,星月的光辉似乎只笼罩着自己和他两个人,这周遭是这样的静,透过窗帘的光朦胧出一个梦幻般的假想世界,这个世界里,自己的心又是紧张,又是欢喜……
身子蓦地一紧,随之向后被推到,她出其不意,吓了一跳,惊恐的眼睛前是许承宗专注的脸,和一双亮极了的眼睛。来不及让她思考,他的嘴已经急迫地落在她的唇上,滚烫而热烈,似乎要把她吞下去一般,带着压抑的需求几近蹂躏般地吻着她,她感到自己的呼吸急促,心里想到的竟然只是,他又来亲我了么?
我心里真是欢喜呀!
“望舒——,望舒——”
模糊的她的名字,从两个人的呼吸里溢出来,带着饱蘸□的颤抖,刹那间令她的身体变得无比敏感,感到他的下身顶着自己的小腹,被压抑的禁忌般的渴望如决堤的洪水一般,让她回吻着他。这样排山倒海般的欲望,让人有些害怕,可隐隐地又有些豁出去的快活。
这样被他抱着,仿佛她是无边海上的一块救生的浮木一般,抱得她也伸出手去,回抱着他,跟他紧紧拥在一起,心里嘴边都是满足的叹息,那谜一般的男女□世界,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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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一点点的晚风从窗外吹进来,火热的肌肤触到凉意,她从许承宗纠缠的唇下微微偏头的一刹那,看见窗子处一个男子的剪影立在那里。
她心中一惊,颤声惊道:“是谁?”
窗帘被风吹起,微微掀起的一角,那个男子的脸已经转过去了。望舒把许承宗推开,跳到地上,跑到窗前向外看,明亮的月光下,一个背影快速出了大门。
她心怦怦地,绝望地看着那个人下山走了,立在窗前,风吹在她身上,才蓦地惊觉衣服已经在刚才被许承宗解开了,胸部在敞开的前襟处毫无遮掩地露出来,被许承宗双手抚摸过的地方,此刻羞愧地遗留下一丝滚烫……
“望舒,看清是谁了么?”许承宗问她。
他的声音让她浑身猛地哆嗦了一下,眼睛盯着窗外夜色中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身子开始颤抖——苏醒过来的身体,就在刚刚还贪恋着情爱的狂澜,此时独立在窗前的晚风里,她心里仅剩下一片悲凉的恐惧,这恐惧如此熟悉,熟悉得勾起她心中深埋了五年的记忆,似乎要摧毁她一般地猛然袭来。
她伸手拢住衣襟,拉开门,一边疯了似的向外跑,一边双手哆嗦着扣上衣扣。静静的山道上,只听见自己脚步的咚咚声,心跳似乎跟这静夜脚步声一般响,耳朵里除了心跳,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就这样狂跑着追到了山下,追到了有人家的房子前,才看见前面模糊的那个影子。
时光似乎回到了五年前,大学保卫室里,她走到保卫科长身边,脸色苍白地当着所有保安员的面陈述自己碰到的屈辱事,希望能得到该得的保护。
事后的结果证明,当初她不如不求助于人。
她不知道有多少少女在成长的过程中必须经历一个被人觊觎,被搜寻的眼光羞辱的过程。那时候她对那个整天跟在她身后的影子既感到害怕,又感到恶心,不光是恶心那个阴魂不散的影子,也恶心自己。
无数次她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乳房,感到一阵自我厌恶——她有这样的身体,而这样的躯体,吸引来的竟然是那样下流的人类,还不如没有。那一段日子,她试着佝偻着身子,让胸前的那两块隆起的地方塌下去,不再引人注意。再后来她甚至厌恶起镜子里的自己的容貌,每次在路上心惊胆颤地碰到那个人,这种自我厌恶就加深一层。青春本该是一把蒸腾燃烧的火,而她慢慢地把自己心中的火苗压制到只剩一点微弱的光,等到家里出事时,似乎整个人都有了堂而皇之逃避的理由,她解脱一般地退了学,逃回了乡下,青春是一个自我压抑不曾放纵的过往,已经渐渐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