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没动,也没答言。
叶母摇头道:“我笑不出来。望舒,去找工作吧,你找到工作了,我兴许心里一亮堂,不用你说,我也能笑出来了。”
“我一定能找到工作。妈,我和大哥也能像刘国志一样慢慢地熬出头的,你别总是担忧,我和大哥都指望你呢。”
明明老了靠儿女,可女儿偏偏要反着说,听了这样贴心的话,叶母绷不住了,笑了一下,后来对着望舒叹道:“去吧。哎,妈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养了你。”
望舒自己也笑了一下,笑容藏住了自己眼睛里的劳累,她跟母亲道别,出门去了。
也许是因为母亲的微笑,也许是因为她的霉运到头了,也许是冷饮街柜的工钱太少,活太累。别人不稀罕做,这次她没费任何力气,没有想象中的奔波,冷饮作坊胖胖的老板娘跟瘦瘦的老板看了望舒一眼,就要她了。
从早上十点开始在作坊工作,中间出来站柜,忙到晚上七点,七天无休,每个月八百,扣了吃饭和通勤,所剩的钱没有几个。
初遇蔡茁
望舒打工两个月,尽力地省吃俭用,也只赚了一千四百块钱,而这其中还要给母亲三百块,作为自己的生活费。
一千一百块钱,星期一就要开学了,她看着录取通知书后面的入学须知,上面罗列的那么多条里,几乎每一条都写着入学所需的各种费用的数额,不提那些照相,军训和买收音机的钱,只算生活费这一千一百块也不够她半学期用的啊。
晚上下工之后她把开学要用的东西收拾好,不多的几件衣服全都清洗干净,两双鞋子也刷了一下,正当她在院子里忙着的时候,她感到屋子里的母亲把灯熄了,院子里外登时一片漆黑。
她母亲怕多花电费,不等她就先休息了。她一个人端着一盆脏水,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院子里找下水口,一不留神不知道在什么破烂上把胳膊碰了一下,她疼得手一晃,一盆水全都洒在地上,她母亲的声音立即响起,“望舒,你怎么了?”
“没事,水洒了。”她揉着胳膊低声答。
“你今天怎么这么晚还乱忙,还把胳膊碰了?快点儿进来睡吧!”
我明天就开学了,你都不肯让灯多亮一会儿,否则我能碰到胳膊么?她心中难过地想着。
她知道全家人都不支持她接着读书,事实上她打工这两个月来,也曾经对自己重新走进大学产生过怀疑,满街失业的大学生,即使找到工作,也要从薪水微薄的新人熬起,她花无数精力和心血念的大学,又有多大意义呢?
可她还是在忙乱的生活里,无数次怀念当年自己在大学课堂时所度过的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不管别人是怎么度过那四年的,她自己的大学就是踏踏实实地学习,梦想毕业后能做个称职的英语老师,只不过残酷的生活让她的这个梦想破碎了而已。
她揉着胳膊,看着一个星星都没有的城市夜空,发呆了很久很久,直到眼前浮现出自己在乡下老家所看到的湖岸星空的幻影,才在心里长叹一声,摸黑进房睡觉去了。
天将将亮的时候,上早班的人嘈杂的脚步声把她吵醒,心中有事再也睡不着,她人靠着被山坡埋了半截的窗边,掀开窗帘看着外面经过的一双有一双忙绿的脚。一直看着,看到后来想起刚才自己所做的梦,梦里她一直考试,不停地考啊考啊,考的偏偏全都是她最讨厌的数学,那些天书一样的试题让梦里的她心像被油煎着,焦急,恐惧,无力,无处可逃。。。。。。
她长长地叹口气,外面上工的人走净了,屋子里外登时寂静无声,她没有睡意,靠着墙壁发呆,眼睛盯着外面的沥青坡面,看着一滴滴的细雨落了下来,渐渐地铁皮房的顶上发出阵阵响声,炒得她母亲在炕头翻了个身。
莫非老天爷看她心情不好,在替她流泪么?
她一直坐到天亮,自己起来弄了早饭,冒着蒙蒙的细雨去学校了。学校里已经到处都是支起来的伞和大字条幅,有来的早的家长和满脸稚气的新生在各个报到处来回忙绿,她站在人群外看了半天,想着自己挎包里薄薄的两个月辛苦钱,对着那些吞钱的各个部门科室望而却步起来。
望舒找了个僻静不惹人注目的地方静静地坐着,看着眼前一拨又一拨的新生,一辆有一辆崭新的轿车,在这个除了她人人都很高兴的好日子里,她又一次感受到人与人之间天差地别的命运。心情低落的不想动,她呆呆地出神,多年的习惯已经让她懂得,脑子只有在什么都不想的状态里,才最容易忘记内心的脆弱。忘了烦恼,哪怕只是暂时的,她也可以积攒一点儿勇气面对眼前没钱交学费的窘境。
“我说了不用你来看我!”一个女生怒气冲冲的声音响在假山的那头,把望舒从发呆中惊醒,听见另外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小茁,你这么倔,太像你妈了!”这男子声音有些烟酒嗓,很是苍老。
“像我妈有什么不好,总比像你强!你跟我妈离婚那天我就说了,只要你跟了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我就再也不认你当我爸爸,我说到做到,你快点儿走吧,别惹我说出不好听的话!”这女生的声音很好听,但太过激动,有些哑了,望舒听了这样的对话,就想站起身离开,她不愿偷听别人家里的私密事。
就在这时她听见那男子的脚步声,十分匆忙,似乎是听了女儿的话气得离开,他边走边道:“你这么不懂事,我也心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