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听他主动提起他的父母,似乎每一次他不得不说到他的母亲,他的脸色都很复杂,眼神中的那丝痛苦隐约中可辨——不过她那时候跟他不算熟捻,就不曾细问。
可如今一步鸿渊,有些事情,问问明白好。
“他们的婚姻怎么了?”
许承宗摇头,不答,只道:“没什么,往事过去那么多年,我父亲已经不在了,提起那些事没什么意思。望舒,我刚才没忍住,耽误了你的婚事,你——你跟我走好么?”
她看着他,千情万愿,如果她还是当年那个少不更事的少女、如果她不是如此习惯了将责任扛在肩上许多年,她会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问,跟着他走,一刹那的幸福也是幸福,都比这山里压抑孤独的日子好些——可她是叶望舒,受的伤和苦深深地刻在她的性子里,如白染皂,洗不掉了。她轻轻伸出手,放在他的脸上,手下他胡茬冒出来的脸颊有些粗糙,她的手很轻,她的声音也很轻:“你爱我么?”
许承宗高高的身子斜了下,他手里的拐杖在石阶上微滑,待他立直了身子,声音迷茫着问她:“什么是爱?”
这样轻的声音,听了却沉沉地。
她心口有些痛,后来叹了口气,松开手,轻声说:“我虽然知道,可说出来,你也不会懂。我想那是一个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体会得到的一种心意——你既然问,就证明你没有爱着!你该离开了,我没福气嫁给刘果志,也没福气得到你的心意,这大山里容不下我这样名誉不好的单身女子,拿了你的钱,我也该离开这大山,出去看看了。”低声说完,穿过大门向屋子走去了。
许承宗看她开了屋门,进了她的卧室,静静的夜里,只有星月的光辉照着他,再也没有任何声响。
他矮身坐在石板路上,一时没时间消化望舒刚才的话,只是不停地在脑子里转着一个念头: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他明明已经打好主意,再也不招惹她的啊?
也许是她太美了吧?
也许是自己不甘心把她拱手让给另外一个男人吧!
也许是刚才她从噩梦中惊醒后,自己抱着她,她的哭声勾起自己内心深处最孤独痛苦的一点感触吧?
可仅仅是这些,他也没有权利毁掉她一辈子的幸福。
除了钱、舒适的生活,他什么都给不了她,可这些东西,稍微事业有成的男子都能做到,就像那个刘果志,而刘果志比自己还多给了她一样——他爱望舒!
爱也是一种能力,只有真正有勇气的人,才敢去爱。
能爱,甚至比被爱,都更加幸运。
手抚着光滑拐杖的一头,他轻轻叹口气,是时候离开了,明天一早他就给王东打电话,不属于自己的,留恋不过延长离开的痛苦,又有何益。
天上的那盏月亮,就是她的名字吧?以后无数个醉生梦死的日子里,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在城市的上空,看见这样清澈澄净的夜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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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的时候,望舒才朦胧着睡着。迷蒙中听见小孩子起来吃饭,开门出去玩的声音,因为是周末,他俩不用上学,呼朋唤友玩耍去了。她睁开眼,窗帘外早晨明亮的光线透过来,日头已升的老高。她把床单掀起,脑子一清明,就想起昨天一个晚上辗转反侧睡不着的原因来。
心情吊了一根坠子一般,沉了下去
起身去洗漱,经过许承宗屋门的时候,见他竟然不在屋内,心里微微诧异,不觉走到后园子,空荡荡地,也没有他的身影。
她按捺下心里的疑问,到井边打水梳洗,拿着毛巾擦脸的当口,听见身后的纱门响了一下,她回过头,十几天不见的刘果志正站在后门口,太阳晒得黑黑的脸,没有一丝笑容,正盯着自己。
她手一抖,毛巾掉在洗脸盆里。
心里已是明白他来自己家之前,已先见过刘二叔了。
“我——”她开口,说不下去,低下身子捡起毛巾,慢慢走上去,到了他身边,抬不起头,只低声道:“你回来了。”
刘果志先是没有说话,沉默中,望舒抬起头看着他,从他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地看到了他的伤,她的胸腹一窒,也很难过,却不是为了自己。
“我回来晚了,是么?”好长时间之后,他才说话,一向端正严肃的脸,嘴角竟然有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伤心。
“果志,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没福气,配不上你。你以后能找到比我好一千倍的女人,既不让你被人耻笑,也不会拖累你,真的。”望舒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对着第一个被自己伤害的人,而这个人在自己的生活里,又曾经那样的重要,她有些语无伦次。
他先是没说话,后来问:“你要嫁给他了?”
望舒反射性地摇摇头,忙否定:“不。”
“为什么?”刘果志低头盯着她的脸,清灵澄澈的一双眼睛,自从他离开那天就一直出现在自己的梦里,想不到甫一回来,就得知这样的不堪丑事,他没有再听二叔多说一句,就跑到叶家——看见她的身影,心里仍然不敢相信二叔说的是真的。
叶望舒,他暗恋那么多年的叶望舒,怎么可能跟一个劳改释放犯不清不楚地苟且呢?
他没有等到望舒回答,见她一直沉默着,自己忍不住终于又问:“我二叔说的是真的么?你真的跟他——跟他不清不楚了?”
望舒脸腾地红了,连脖子上都火辣辣地,急道:“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