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延水县,黎月筝向来?不怎么愿意提及。她刻意地?回避着关于延水县的一切,旁人不知晓也情有可原。
黎月筝点?点?头,“嗯,我也很?多年没回来?过?了。”
“那你们家?是后来?搬到京西了吗?”章桐想了想,“这么说起来?,逢年过?节我还没听你说过?要回延水。”
说到这里?,岑叙白也有点?好?奇。交往的时间太短,他们的工作忙,谈恋爱的时间本就不多。对于家?庭情况这种?问题,黎月筝同他聊得并不多。岑叙白只是知道她独居,之前也是猜想是从家?里?搬出来?的,并没有深入过?问。
一时间,三双眼睛都朝黎月筝看过?来?。
这个问题让黎月筝有片刻的沉默,她的手指无声抠动?着塑料勺子,唇角弧度很?浅,给人种?淡淡的距离感。
旅馆的公用饮水机是老?旧的款式,出水口破损,不断滴落着水珠,下面用个塑料杯接着。餐厅内安静,只能听到水珠掉下的滴答声。
“我是孤儿。”黎月筝开?了口,声音温和。她的语调异常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小时候是跟着我姥姥一起生活,但是她在我成年前就去?世了。”
“我没什么亲人,大学在京西毕业后直接留在了这里?,也就很?少回去?。”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黎月筝垂下眼皮,目光落在身前的空碗上,手中的塑料勺子轻轻贴着碗壁游移。
“你们不用觉得有什么。”黎月筝微微扬着唇,另一只手的拇指反复掐着食指指尖,“以前的事?我都不在意了。”
那段日子过?去?太久,久到黎月筝都在恍惚,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她很?少主动?回忆,偶尔梦中想起,也不过?是几个小时的游离。
延水县,延水镇,还有她生活了那么久的清荷路。
。。。。。。
初一的那个寒假极冷,严冬难捱,万物凋零,就连黎好?也没能撑得过?去?。
黎月筝成为孤儿那天,一个人坐在医院长椅上从深夜等到天亮。
病房内进进出出,黎月筝从他们不算轻松的表情上,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扇冰冷的病房门内,躺着的是她的母亲。
关于父亲,黎月筝从未有过?记忆。
可尽管黎好?把她保护得再好?,也还是有些闲话进了耳朵里?。
在那些人口中,温柔强大的母亲是被人哄骗的可怜人。背井离乡跟着那人来?到京西,最后却落得个被抛弃的结局。
听说那男人没什么本事?,哄着黎好?给自己投钱,结果?投资失败把家?底赔的精光。黎好?生产的第二天,那男人便跑了。
只是因为,生出来?的是个姑娘。
黎月筝对旁人口中的狗血故事?没什么实感,只是听多了也总有些厌烦。
可她只有黎好?,也只要黎好?。
然而坐在病房门口的那一晚,她连黎好?也失去?了。
黎月筝是被个穿布棉袄的老?太太领回去?的,老?太太又黑又瘦,脸上皱纹遍布,下巴很?尖,唯一精神的是那双眼睛。她佝偻着身子,腿脚不算麻利,不过?倒也稳当。
黎月筝见过?她,就在黎好?去?世的几天前,老?太太背着个破旧的编织袋,风尘仆仆地?冲进病房里?。她进门时身上灰扑扑的,兴许是来?的路上摔了一跤,棉裤上还有土。
很?多年后,黎月筝仍然忘不了那天老?太太看见自己的眼神。
是小心翼翼的打?量,是明目张胆的埋怨,也是怎么也藏不住的疼惜。
只是当时的黎月筝年纪太小,并不懂那复杂的眼神。
后来?不知她和黎好?说了什么,隔着病房的窗门,黎月筝看到老?太太握着黎好?的手哭了。
干瘦的身体蜷在病床旁边,眼泪糊了一袖子。黎好?那时几乎瘦的没了人形,却也勉强地?支起身子,拉着老?太太的胳膊给她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