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候远比后来的十七八岁还要混账,一个暴力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又流落街头,沈老师给的那一点正派的教育很快就被磨灭了。
李伟成留给他的暴力因子却似乎一触即燃。
他说,“我自己都不愿意回忆那两年,我做过很多的坏事,直到我因为犯事进了警局,又因为没有满十六周岁被送去了福利院,我都没有过正常的,安定的生活,我当时咬死了我失忆了,不记得家在哪里,李伟成大概也没有报案我的失踪,所以我才得以在C市落脚。”
“福利院帮我办了新的身份证,我去上了学,可是在学校也跟同龄人处不好,一直独来独往,直到我被学校处分停学,也没交到什么朋友。我的14岁到18岁,只能用劣迹斑斑来形容,而在我十九岁过去大半的时候,我遇见了你。”
祈妄望着喻年。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清楚地记得他那一天推开门,看见坐在钢琴旁边的喻年的场景。
喻年像一束落在室内的天光,轻易就能照亮周围。
他甚至能记得喻年的钢琴旁边摆了一盆茉莉,浓绿的枝叶,暗香浮动,明明还没来得及开花,可是喻年望向他的那一刻,他却觉得茉莉花都盛开了。
他那时候绝不会知道他会与喻年纠缠一生,但这一点也不妨碍这一幕深深烙印在了他的心里。
直到现在,他望着喻年,也觉得他比茉莉更为柔软洁白。
他抬手碰了碰喻年的脸颊,像在触摸一朵花。
他说,“年年,我的曾经只能用劣迹斑斑来形容,我知道你会说那不是我的错,可是这些事情毕竟是千真万确地发生在了我的身上。
我就是长在这样暴力的家庭里,没有受过善良的引导,打架斗殴,欺骗隐瞒,我每件事都做过,所以你哥哥姐姐来找我的时候,我退缩了。
其实你哥哥姐姐真的不算是坏人,他们至今没有告诉你吧,我其实进过好几次派出所,留下了不少不良记录,以至于被学校停学。
我这样的人,这样的出身,这样的环境,跟一直被重重保护,天真乖巧的你,是真的无法相称的。我当初也才二十岁,我如果留在你的身边,就像你人生上的一个污点。我虽然远远离开了五达山镇,可是谁也不敢保证李伟成和罗颖佳会不会找来,你哥哥姐姐暂时还没有查到我的出身,可也许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
哪个家长能容忍你身边是我这样一个人。
连我自己都不行。”
所以他离开了喻年。
喻年说得一点也没有错,当初离开的时候,他已经擅自决定了放弃他们两个人的未来。
他们不应该有未来,他这样劣迹斑斑的人,没有资格成为喻年的人生伴侣。
这就是他当年的想法。
祈妄看见喻年的眼圈红了,眼泪蓄满了喻年的眼眶,眼睫轻轻一动,泪珠就滚了下来,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明明讲述的人是他,可是他自始至终都很平静。
反而是喻年,眉眼里都是痛苦,嘴唇惨白,颤抖着说不出话。
他的过去好像变成了箭矢,尽数扎在了喻年的心上。
他抬手擦了擦喻年的眼泪,真是烫,把他的手背都要灼烧了。
他轻声说,“如果让现在的我再回到过去,我一定不会离开你,可是二十岁的我……我没有这样的自信。我是被李伟成和罗颖佳养大的,即使我不是他们的亲生血脉,我也遗传到了他们的冷漠自私,暴力偏执,很多时候我都会做梦,梦见我在梦里变成了李伟成,变成了一个酗酒,野蛮,暴力的人。
我一直不觉得我配得上你,直到现在,我也觉得你等我的那八年,太不值了,你明明有这么多选择。”
祈妄的手指停在了喻年的眼角。
喻年无声地淌着眼泪。
明明已经长大了这么多,变成了优雅从容的大人,风姿出众,举手投足都是魅力,可是喻年流着眼泪看他,总像是回到了八年前在江阳县民宿的那个夜晚。
这么多年过去,喻年始终没有变。
不管他有过怎样的不堪,不管他把自己形容得如何混账。
喻年永远想要靠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