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迦丞一只手握着花洒给她冲头发,另一只手挡在她额头不让水溅到她的脸上,又顺着钟婧的指示去拿来发膜,按照上面的使用方法帮她涂抹,搓揉,慢慢冲洗干净再拿毛巾去给她拧发梢的水,拿吹风机一撮一撮帮她把头发吹干。
钟婧听话闭上眼睛,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他问她谢什么。
她说:“谢谢你回来救我。”
同一件事,钟婧和尹迦丞看法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尹迦丞自责于回来得太晚,她却说幸亏他回来得及时。
“我以前总是想着不结婚,就和我妈一起生活一辈子也无不可;就算她要嫁人,丢我自己一个人生活,大不了就是无聊了一些,老了花点钱去住养老院,有什么可怕的呢?”钟婧自说自话。
她看到尹迦丞湿了一半的袖子,裤腿也都湿了,手里的动作却耐心至极。
这样的耐心和好脾气,钟婧还是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见到。
也许这就是情绪稳定的好处。
鼻尖突然就有些泛酸,钟婧伸手去张开呈一个拥抱的姿势,继续道:“不结婚没什么可怕的,但好像……不结婚的话,遇到这种状况就没人来救我了,这么冷的天,没准儿我会自己冻死在家。”
“你好像很会照顾人,不论是身体还是情绪,从回家到现在,你一句骂我的话都没有说过。”
尹迦丞揉了揉她的头发:“吹干了,但还是要喝一包板蓝根预防感冒,疫情还没结束,现在感冒发烧是大忌讳。”
打横把人抱起往客厅沙发处走,觉得她前面那句话十分荒谬似的,笑着问她:“好好的我骂你做什么?”
“洗个澡都能把浴室洗成案发现场,如果是在家,我妈肯定要骂我充电的时候人不该离开,骂我护肤品乱放,骂我三十岁了还不长心。”
“我知道我妈这个人说话就这样,但我每次听她用骂我的语气表达关心,第一时间总是想要和她杠两句,哪怕是你最亲最亲的人,你也很清楚她是爱你的,但是为什么说出来的话总是不好听。”
尹迦丞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抱她,钟婧胳膊迟疑两秒之后,为了防止有可能摔下去造成的伤上加伤,她选择了伸胳膊去抱住尹迦丞的脖子。
四目相对,他纠正她:“现在这里也是你的家了,房产证上也有你的名字。”
“爆炸的热水袋是我买的,护肤品你摆在那里也是我觉得OK的,发生今天这样的意外和你三十岁还是三岁都没有关系。钟婧,这只是一个偶然事件,你不用想太多。”
第一次有人这样跟她说,不是怪她做事不小心,也不是说她今天不走运。
他说,这只是一个偶然事件,不具备任何讨论价值。
钟婧心口滚过一瞬翻涌的情绪,莫名有些想流眼泪。
从上初中开始就独当一面,钟婧一直觉得自己坚韧不拔,学医的苦她默默放在心里,独在异乡时也从来不与钟雅茹分享难处,报喜不报忧。
因为冯汉清出轨的阴影,这么多年钟婧都不过生日,每年都只是在心里默默许一个愿望。
钟婧理解并心疼钟雅茹女士刺猬一样的性格,所以她一直努力地做一个不需要父母操心的女儿。
可是现在,突然有一个人不需要她去理解,却可以毫无缘由地来理解她。
这一刻,钟婧突然间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而紧接着,尹迦丞说:“越是亲的人,才越拥有安慰和开导彼此的义务,钟婧,给你提供情绪价值是我作为丈夫应该履行的职责,而不是遇到点什么事情就在你身上挑毛病。”
他想说,语言是用来鼓励和开解人的,而不该被当作中伤他人的匕首。
从前钟婧开解他的那些话,他都记得。
浴室里刚才开了暖风,加上又吹了半天的头发,尹迦丞手掌贴在钟婧腰间的时候,反而是他的手掌更凉一些。
“尹迦丞,”放钟婧到沙发上的一瞬间,抱着他脖子的胳膊还未松,钟婧叫他名字,看着他的眼神里突然多了些不明意味。
她想起来什么,问他:“你晚饭吃了吗?”
尹迦丞点头:“晚上和陆医生一起在食堂吃了点,他最近都忙着哄老婆,工作上难免掉以轻心,今天手术过程当中走神又被主任给骂了,听他唠叨了半天回来晚了,对不起。”